第2章 秀秀(上)(第2/3頁)

秀秀不知道徐平在想什麽,對她來說,徐家可以算是恩人。她爹作為牛羊司屬下的牧子,放的是朝廷的羊,一下丟失三十多口,捅到官面上,足夠流放他州,家破人亡。她們家現在急需用錢,買羊補上,上下打點。

張三娘一是覺得她家可憐,再一個是他們家剛剛搬回來,要在鄉親們面前留個好印象,給的價錢很不錯,十年六十貫,足夠解決問題了。

而且牙婆還偷偷告訴她,這家人很好,即使是婢女,也能吃得飽穿得暖,而且不過是典賣十年,到時不耽誤她嫁人。

現在擔心的,就是跟的這個主人性格怎樣,不要經常打罵就好。

張三娘卻沒心思琢磨這兩個人心裏怎麽想,看看天色不早,便安排開飯,吃過了她還要回鎮上酒樓去,幫丈夫的忙。

太陽剛剛下山,天還大亮著,徐平便吃過了晚飯。這裏是鄉下,沒有東京城裏豐富多彩的夜生活,百無聊賴。

今年大旱,到現在都沒下過雨,雖然剛剛入夏,天氣已經熱得不行,一絲風都沒有。這個年代,又沒有空調風扇什麽的,徐平身上粘糊糊的,覺得悶得慌,很想洗個涼水澡。

一回頭,卻見秀秀依然跟在後面,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懷裏還緊緊抱著她的那個小舊花布包袱。

徐平怔了一下,對她道:“你去找洪婆婆,讓她安排地方休息吧。我要洗個澡,這天太熱了。”

秀秀忙道:“哦,那我去燒水。”

徐平笑道:“燒什麽水,這天熱得跟鬼一樣!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說完,從屋裏拿了條毛巾,向後院裏的井邊走去。

秀秀跟了兩步,想起什麽,便又縮了回去。

徐平到井邊,見周圍沒一個人影,便打了一桶水,到墻邊楊樹底下,渾身上下用涼水擦了一遍,通身舒暢。

把水倒了,徐平搖搖晃晃地向回走。此時太陽已經落山,起了涼風,迎面吹在身上,說不出地愜意。

回到東廂自己小院,卻看見秀秀坐在門前的台階上,膝蓋上放著她的小包袱,她的下巴就壓在包袱上,怔怔地看著地面出神。

聽見腳步聲,秀秀一下跳了起來,忐忑不安地看著徐平。

徐平愣了一下,對秀秀道:“你還在這裏啊?”

秀秀低著頭,一雙腳在地上碾來碾去,囁嚅著不說話。

徐平笑笑:“也好,既然沒事,就陪我說回話吧。”

說完,走到台階邊,噗地吹一口,也不管吹幹凈沒有,一屁股坐了下來。見秀秀還站在那裏,對她道:“你也坐。”

秀秀哪裏敢坐,又不好站在那裏居高臨下對著徐平,便在他旁邊蹲了下來,怯怯地看著他。

徐平也不在意,問她:“你家裏還有什麽人?”

秀秀道:“我爹,爹娘,還有我弟弟虎子,今年五歲了。”

徐平嘆了口氣:“你還有個弟弟,比我家熱鬧。”

他是獨子,父母又忙得天天不照面,穿越而來本就惶恐,沒個人說話更加覺得孤獨。

徐平的父親徐正,原是這附近的人,年輕的時候混不下去,一個人去東京城裏闖蕩,挑著一副擔子走街串巷賣酒。幾十年省吃儉用,終於存下了一點錢。在他三十八歲那年,因為老實能幹被一個開腳店的看中,就把女兒張三娘嫁給了他,繼承了產業。張三娘那年不過十八歲,比丈夫整整小了二十歲,老夫少妻,又加上產業是自己的,不免就強勢了些。過了兩年,生下兒子徐平,徐正已經四十歲了。老來得子,又有張三娘維護,徐平自小就嬌生慣養。

繼承了丈人的酒樓後,徐正順風順水,漸漸攢下萬貫家財。

前些年中牟的淳澤監被廢,朝廷招人買這裏的土地,因為土地貧瘠,根本賣不出去。徐正因為是本地人,又有些錢,便被強配下來,買了這處田莊。

自從這事之後,徐家便開始走背運,去年不知怎麽得罪了馬家。據說是馬家看中了徐家酒樓正處於金明池邊上,位置好,便使了手段。內情除了徐正和張三娘再沒一個人知道,反正是徐家把酒樓典賣出去,全家搬回中牟。

此時的中原與前世相去甚遠,遠沒有那樣的人煙稠密,甚至說一句地廣人稀也不過分。黃河兩岸多是沙地,只能長草,糧食收成很差,遍布的都是朝廷的牧馬地。宋朝馬政管理又差,很多牧馬監時興時廢,入不敷出。這處淳澤監便是例子,前幾年廢棄,地又賣不掉,如今還有騏驥院裏的幾千匹馬養在這裏,只是沒有牧馬監的編制了。

秀秀見徐平不說話,心裏惴惴不安,眼巴巴地看著他。

徐平回過神來,看見秀秀的樣子,不由笑道:“你小小年紀,被賣到我家裏來,怕不怕?”

秀秀低下頭:“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