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大全(第2/3頁)

她家裏種花生都是連皮一起,在地裏挖坑埋下去,哪是這樣種的。

這事徐平卻不好跟她仔細講,因為這是他前世的花生品種,所以才這樣種。山東大花生作為優良品種,可不僅是籽大飽滿,出油率高,還有一個對花生非常重要的特性,那就是休眠期長。原始種的花生,休眠期很短,不等收獲就在地裏發芽,造成大量減產。山東大花生休眠期長,能夠保證收回家裏還不發芽。但相應的,為保證出苗率,種的時候就要泡種催芽。

正在這時,從莊的後面路上來了一個大漢,身長六尺開外,膀大腰圓,頭上戴了一頂荷葉巾,上衣敞開,露出鐵疙瘩一般的肌肉。拽開大步,端的是虎虎生風,一看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力氣。

到了眾人跟前,大漢道:“諸位大哥,這裏莊上雇人嗎?”

徐昌看看徐平,帶著詢問的意思。

徐平小聲道:“這個大漢,實在是生平僅見。都管問問他是什麽來路,如果身家清白,就雇下來,多支兩成工錢也不虧。”

徐昌走上前,對那人道:“莊上自然雇人,不過要身家清白。你是哪裏人氏?姓甚名誰?怎麽來到這裏的?”

大漢道:“小的高大全,原是京東濟州鄆城人,因為家裏遭災,朝廷招了做廂軍。原在五丈河上做漕運,後來轉到群牧司牧馬,就在這裏淳澤監。因是朝廷關了這處牧馬監,失了生計,一直在附近討生活。聽說這裏莊主是原東京城裏開酒樓的徐大官人,一向好名聲,特來投奔。”

徐昌沉吟道:“如果有人作保,那便最好。”

高大全道:“這也使的。我有幾個好兄弟,一個人在附近有幾十畝田,還有一個現在牛羊司做群頭,還有一個做估羊節級,還有一個做宰手,都是清白人家,可以作保。”

徐昌轉頭看徐平,徐平點了點頭,便對高大全道:“如此就好,我們莊上正缺人用。只要你不惜力氣,我們莊主自然慷慨,吃住都在莊裏,每月工錢一貫文省。如果你真能當大用,給你一貫足錢也有可能。”

聽見這話,周圍站著的幾個莊客便就喧鬧起來。他們的工錢都是一月七百文足,是這附近的公道價格。這大漢卻有一貫省,那就是七百七十文足錢,整整多出了七十文,而且還有可能得一貫足錢,那就多三百文了。

說起錢徐平就覺得蛋痛,宋朝的錢分省足兩種說法。錢倒是一樣的錢,不過如果不特別說是足錢,那就是省,意思是告訴你一百文,但實際上只有七十七文。這是官價,不同行業還有不同的省法,簡直反人類。

孫七郎拄著鋤頭嘆了口氣:“可惜諸位沒有這大漢的好筋骨。”

眾人看看高大全渾身的腱子肉,再看看自己,便閉上了嘴。

高大全卻猶豫了一會,對徐昌道:“幹辦給的價錢自然公道,小的沒有話說。不過我自小是個大肚皮,飯量比平常人大,這話卻要說在前面。”

徐平笑道:“只要不是吃了不幹活,誰怕你飯量大!”

徐昌給高大全介紹:“這是我們小官人,你撞見也是你的福氣。既然這樣說,那便定下來,明天一起去辦契約。”

高大全忙給徐平行禮。

徐平擺了擺手,看看他一身肌肉,轉轉眼珠道:“看你力氣不小,不知道幹活怎樣。我這裏種了兩行落花生,正要澆水,就由你來如何?”

高大全便對徐昌叉手:“勞煩幹辦給小的尋一副水桶來,這一路走得興起,正好活動活動手腳。”

徐昌笑笑,讓人到莊裏挑水桶出來。

徐平看著徐昌,心裏卻有些郁悶。

要說這宋朝的仆人,可沒有後世清朝自稱奴才的覺悟,他們都是雇來,按時結工錢的,一樣是國家的編戶齊民,另立版籍,稱作客戶。雖然在雇傭期間,主仆身份有別,比如主人犯了法,只要不是謀逆這種大罪,仆人不能告。比如主人打仆人,和仆人打主人,法律上那是大大有別。但從根本上來說,一樣都是良民,不爽了也可以不幹,所以莊裏的莊客對徐平並不是畢恭畢敬,幹活吃飯拿錢,如此而已。

至於說此時地多人少,為什麽還有這麽多人願意做莊客,而不是自己去開墾田地做自耕農,原因也很復雜。大的無非兩條:一是沒有農具,租賃農具就有很多不便;再一個就是這客戶的身份。雖然是良民,但客戶按宋朝律法不交稅,基本不服役,這好處就大了,要知道在這役上,多少人傾家蕩產。

按照宋朝的規矩,客戶是只有浮財,沒有固定資產的。有固定資產就要交稅,而只要你交哪怕一文錢的銳,那就成了主戶,稅賦之外,還要承擔差役。對於下層民眾來說,差役是一個可怕的負擔,弄不好就把小命搭進去。在大宋朝,官家的差事不是那麽好幹的,秀秀家就是一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