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沙鎮(第2/2頁)

徐平忙道:“徐昌也對我說來,只是我想,這昨近只有我們一家賣酒,又不能賣到別處去,再是佳釀,也只是分自家生意,沒什麽意思。”

徐正嘆口氣:“我的孩兒,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們酒戶人家開糟釀酒,誰能保證不出個意外?或者酸了,或者敗了,用酒糟蒸出酒來正好補上,也省好多釀酒的糯米。今年大旱,你不知道糧價漲到哪裏去!”

張三娘不高興地對丈夫道:“老漢,你說這些幹什麽?我這正教訓孩子呢!你別岔開話!”

徐正道:“你便不教,孩子也比從前乖巧得多,那個洪婆婆,我看也不是個幹事的,趁早給她幾貫錢打發回家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接手了這酒樓,哪裏想到存下的酒壞了那麽多!我的頭發都愁白了不少。”

張三娘道:“你說這些有什麽用?三句不離個錢字,我看你就是個從銅錢眼裏鉆出來的!”

徐正道:“錢似蜜,那是一滴也甜!要不是缺錢使喚,我們怎麽會跑到這鄉下地方來?東京城裏繁華熱鬧,多少好處!”

張三娘冷笑道:“那是,東京青樓裏姐兒也多,哪像這裏,就三兩家私娼,你便是有心,也去不得!”

徐正把臉一扳:“孩子面前,你亂說什麽?沒個分寸!”

又對徐平道:“這兩天你就住在這裏,把那個蒸酒的法兒傳下,貼補貼補。現在酒樓裏三兩天開一糟,哪裏受得了。”

徐平道:“酒糟裏才有多少酒?能濟什麽事?怎麽,酒樓裏現在酸敗的酒很多嗎?我有辦法讓它們變成好酒。”

徐正眼睛一亮:“真的有辦法?我兒,你就是個天生開酒樓的,不枉我賣了幾十年酒,才生下你!”

張三娘不耐煩地道:“孩子是我生的,我要讓他去讀書做官,哪裏會再跟你一樣賣一輩子酒!”

徐正擺擺手:“不要聽你媽媽亂扯,賣酒有什麽不好?住的高樓廣屋,穿的綾羅綢緞,不都是從酒上掙出來的?你跟我說,怎麽治壞酒?”

徐平道:“這要看看再說,酸敗得厲害不厲害。”

徐正急忙吩咐迎兒去酒庫裏拿了兩瓶酒過來,就在屋裏打開。

徐平聞了聞,道:“這一瓶並不厲害,只需加清石灰水濾過再煎,再與好酒混在一起,就沒事了。另一瓶就有些重了,酸味除不幹凈,只好用水淋洗,再放到鍋裏上甑蒸了才行。”

徐正道:“果然還是要蒸嗎?加石灰水是個什麽道理?”

徐平脫口而出:“酸多了,當然加堿了!”

見眾人表情更加疑惑,急忙改口:“清石灰水可以去除酸味,這是平常的道理,爹你試試便知。”

見徐正半信半疑,徐平心裏出了口氣。酒裏雖然是有機酸,終究還是弱酸,清石灰水是堿,酸堿中和,生成不溶於水的鈣鹽,過濾掉就好了。這知識雖然簡單,對這個時代卻太超前了些。

有了辦法,徐正是一刻也坐不住,叫了徐昌,兩人到酒庫裏試驗去了,屋裏只剩下張三娘和徐平兩人。

張三娘臉色和緩下來,拉著徐平在自己面前坐下,撫著他的頭道:“自來到鄉下,我兒確是乖巧了不少。大郎啊,你心裏有主意,做娘的只有高興,哪裏真有訓斥你的意思?不過你也為娘想一想,洪婆婆自小看著我長大,如今無依無靠,我怎麽忍心慢待她?你也多擔待她一些。”

與張三娘如此親近,徐平有些不自然,但他到底還有先前那個紈絝的一些殘存意識,母子天性,也不排斥。說起來徐平的父母是真疼他的,不過用徐平前世的話說,張三娘和徐正都是事業型的,並不想把他拴在身邊。

想了一下,徐平道:“媽媽念舊,我也理解,不過只要隨便安排洪婆婆個職事,錢照數給就是了,何必把整個莊子給她管?”

張三娘道:“依你說,要怎麽辦?”

徐平道:“只讓她管院子裏面的事,田裏我自有主張。”

張三娘低頭不說話。

徐平一急,就把昨天自己畫的草圖拿了出來,遞給張三娘。

張三娘把那張紙接在手裏,橫看豎看,一頭霧水。

徐平便指給她,哪裏是河,哪裏是溝,哪裏是渠,哪裏要種稻,哪裏要種樹。哪裏是果園,哪裏是菜圃,哪裏又要養羊,哪裏又要養牛。

張三娘苦笑:“罷了,這些等你爹爹回來再說,我卻沒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