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野味

娘兒兩個又聊了些閑話,直到過了午後,徐正才和徐昌回來。

徐正歡天喜地,口中連道:“我兒果然是個天生成的酒行家,酒裏加了石灰水,真真就不酸了。還有你那個蒸酒的法子,快一起傳下來。”

徐平哪裏有心情跟他說這些,他的心思全在改造莊裏的田地上面,對徐正道:“酒樓裏人多眼雜,被人看見,不知道出去亂說什麽,惹到官司上說不清道不明,還是拉回莊裏處理得好。”

張三娘當然幫著兒子:“我兒說得有道理,酒樓裏有幾個小廝是新雇來的,比不得東京城裏帶下來的人把穩。老漢你幾十歲了,還不如兒子想事情周全,以後生意上多多用心。”

徐正倒不在意,處理了酸酒的問題,他就滿心歡喜。

坐下吃了杯茶,張三娘把徐平畫的圖交給丈夫,徐平便把規劃又講了一遍,最後道:“莊裏的田地,雖然地方廣大,但斥鹵遍地,如果用來種麥種粟必定是入不敷出,連種子也收不回來。依孩兒想,要治鹽鹵,只能在上水方便的地方開田種稻,水一入一排,鹽鹵洗去,還是好地。不好上水的地方,只合種高粱苜蓿,慢慢調理。莊裏多養牛羊,也是生錢的路子。”

徐正把圖拿在手裏,看了又看,慢吞吞地道:“這些道理,你是怎麽想出來的?果然行得通嗎?”

徐平道:“看些雜書,多到地裏跑跑,自然明白。這都是天地生成的道理,又沒有什麽高深處,只要用心想總是有辦法的。”

徐正不說話,沉吟良久,才開口道:“依著你,要拿多少錢做本,才能把事情做起來?”

徐平一怔,這個老爹果然是生意人,這是問啟動資金啊,一開口就問到了要害上,可這個要命的問題他卻沒有想過。

徐正看兒子不說話,悠然開口:“我便把一百貫足錢給你,只管按你的想法弄去,不求多少利息,只要別把本錢折了,這是我們經紀人的第一要務。”

徐平傻傻地點了點頭。

徐正又對徐昌道:“都管,你是個老成人,心裏有主意的。這錢你可要把緊了,大郎還小,看著他不要漫天胡使。”

徐昌急忙叉手應諾:“徐昌省的。”

徐正又道:“洪婆婆回了家裏,等她回莊,必然要從店裏過,我們會吩咐她把各處倉庫鑰匙交給你,你們回去要用心。”

徐平沒想到事情這麽順利,急忙答應。

徐正夫妻兩個又吩咐幾句,便讓徐平和徐昌回莊。本來張三娘要留兒子住一宿的,徐正操心酸了的酒的事,一個勁催促。

臨到要走了,張三娘突然想起來,叫住兒子:“大郎,你回去可不要把心思都放到這些事情上,只管吩咐下人做就好了。你自己用心讀書,爭口氣到皇上面前中個進士,也給我掙個誥命回來。”

徐平苦笑著點頭,這事可不那麽容易。

等騎上了驢,張三娘又叫住,對徐平道:“我兒,以後隔個三五天也來望望你爹娘,不要讓我們掛念。”

徐平急忙答應了。

旁邊劉小乙趕著牛車,裝著酸敗了的酒,伴著徐平兩人回莊。

直到看不見兒子身影了,張三娘才轉身問丈夫:“老漢,大郎說的那些你都明白了?我怎麽聽得雲裏霧裏?”

徐正道:“田地裏的事情,我怎麽理得清!”

張三娘奇道:“那你就給大郎一百貫錢!平常時候,讓你拿一文錢出來都像割肉一樣,沒理由這麽大方!”

徐正嘆了口氣:“我們經紀人家,怎麽能一輩子不虧本?這是我親生兒子,還不值一百貫錢給他做本錢?”

張三娘想想,點頭稱是。

徐正又道:“再者說了,往年在東京城裏,大郎性子發起來,一年幾百貫錢也使出去了。這一百貫,就夠他操持幾年的了,我省多少!”

張三娘一愣,這才仔細看看丈夫,果然還是老漢精明。兒子費了半天唇舌,其實沒丁點用處,倒被老爹算計進去。張三娘雖然強勢,在徐家但凡涉及到外面生意上的,她一概不管,不是沒道理的。

路還是上午來的那條路,兩邊依然是蘆葦叢生,不時露出鹽鹵,徐平卻覺得順眼了許多。偶爾遠處飛起一只野鴨來,便把他的思緒引到天上去。

今後的工作就是治鹽堿了,這事他前世見過,雖然沒有自己動手,基本的道理還是懂的。前世治鹽堿,排開那些技術含量高的不講,這個時代能用的方法主要有三種:一是淤灌,但這裏不臨黃河汴河,沒有官方統一組織是做不來的;再一個是種植耐鹽堿的作物,比如他說的高粱苜蓿,常見的還有檉柳、白蠟、臭椿、紫穗槐甚至桑樹等;最有效的方法,還是利用水利灌排結合,灌是用清水洗堿,排是降低地下水位,如此結合才是個治本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