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奴仆無私財

在莊子的北面,離開去白沙鎮的道路不遠,是南河進入徐家田莊的地方,這裏河道較窄,水卻比較深。

徐平帶著高大全的一班人馬在這裏攔河築壩。

這個時代,又沒抽水機什麽的,僅僅利用水車提水,耗費人力又多,效率又太低,遠不如攔壩提高水位自流灌溉來得劃算。分流之後又可以降低下流水位,利於灌溉之後的余水流回河道。

挖土的農具都是熟鐵制成,雖然這裏土軟作業還算順利,農具卻磨損得利害。徐平坐在一邊,看得心裏煩惱,不由想起劉小乙拉回來的那一車煤炭,要不煉成焦炭煉點好點的鋼材呢?以後也用得著。

正在徐平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莊客從莊裏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這個莊客叫呂松,是徐昌手下,專管放羊的。

呂松跑到徐平面前,叉手行個禮:“官人,你的婢女秀秀回來了。”

徐平收回思緒,看看他,笑著答道:“回來便回來,也不用你特意來告訴我吧。怎麽還慌慌張張的?”

呂松吞吞吐吐:“可——洪婆婆在責罰她……”

“什麽?!”

徐平騰地站了起來。秀秀是自己的人,礙著洪婆婆什麽事了?

深吸一口氣,對呂松道:“到底怎麽回事?”

呂松面色發苦:“我一個下人,又怎麽說得清楚?徐都管讓我來找你,最好回去看看。”

徐平吩咐了高大全帶人幹活,急匆匆地隨著呂松回了莊院。

院裏圍了五六個人,都是徐昌手下的,徐昌站在前面。

人群中,秀秀跪在地上,洪婆婆站在她身邊,手裏提著一根藤條,一邊口裏罵著,一邊不時抽一下秀秀。

聽見腳步聲,秀秀擡起頭來,正與徐平四目相望。

她的眼中閃著淚花,那眼淚不是流出來,是從眼裏迸出來,她又逼回眼睛裏去,殘存在外面映著陽光閃閃發亮。

徐平一個箭步上去,把洪婆婆手裏的藤條奪了下來。

蹲下身子,徐平輕輕問秀秀:“怎麽回事?你回家是我答應的,誰敢來找你麻煩!”

秀秀輕輕搖了搖頭,強忍著眼淚不掉下來,對徐平道:“官人,我家裏是窮,可我從來沒有起意從這裏偷什麽西。”

洪婆婆在一邊只是冷笑。

徐平拍拍秀秀的肩頭:“沒事,你先起來。”

秀秀卻是不敢,只是跪在那裏搖頭,嘴角倔強得抿著。

徐平站起身來,冷冷地看著洪婆婆,眼裏已經帶了殺氣。

洪婆婆冷笑道:“大郎對身邊的下人好,這誰也管不了。不過下人有下人的規矩,夫人吩咐我在這裏管莊,自要盡心看好這幫下人,才對得起夫人的恩典。這個小丫頭被我人贓俱獲,自要受罰,大郎就不要蠻纏了。”

徐平冷聲道:“什麽贓?”

洪婆婆道:“這小丫頭回家的時候,不小的包袱抱回家去,許多莊客都是看見的了。回來她自己也認了,有兩個四五斤重的糯米粽子帶回去。大郎,不當家不知鹽米貴,四五斤糯米好多錢呢!裏面又有肉,這可不是小事!”

徐平被氣得笑出來:“那是我讓秀秀帶回去孝敬爹娘的,我院裏的事情,要你個老太婆來說三道四!”

洪婆婆冷著臉:“這宅院裏的東西,夫人可是說的明白,都是我來管。大郎在家裏對這小丫頭如何好我管不著,帶出去不跟我說,那就明明白白是偷了。這理就在這裏,說到天上去我也不怕!”

徐平的意識裏哪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火氣上來,登時就要發作。

正在這時,一個莊客喊了一聲:“林秀才來了!”

莊客讓開,林文思從外面走了進來。

不要說林文思是徐平嶽丈,就是他鄉貢的身份也要給面子,徐平便住了口,只是看著他。

林文思看了看場中的徐平和洪婆婆,又看看跪在地上的秀秀,沉聲道:“有什麽大事?吵吵嚷嚷,幸虧沒個左鄰右舍,不然豈不被笑話!”

洪婆婆道:“見過秀才。這小丫頭仗著主人寵愛,從這家裏帶東西出去。宅裏這麽多人,若都是這個樣子,那還得了?徐家就是有金山銀山,這個一點那個一點,要不了多久也要被搬空!若不罰她,別人就要有樣學樣!”

徐平道:“先說好了,那兩個粽子是我給秀秀,可與你沒有任何關系,不要扯著虎皮當大旗,有什麽話只管跟我說!”

林文思看著徐平,沉聲道:“你也是個讀書人,隨著我這麽多年,基本的道理也不明白?你給她的怎麽了?奴仆無私財,她人都是徐家的,更何況那些外物!不告而取是為偷,狡辯什麽!讀書人就要明白事理,占住一個理字,走遍天下都不怕!再過幾年,你也要成丁立戶,還只是一味犯渾!”

徐平被這一句話噎住,臉色通紅,青筋就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