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牛羊滿欄

第二天又是講了一天,第三天第四天到地裏演示。出乎徐平意料的是,這幫莊主員外最感興趣的是中耕鏟,其次是播種機,其他一些小農具比如整地的耙、種後壓地的鎮壓輪都有人買,惟有收割機卻完全無人問津。

只因講解的時候,徐平說了這種收割機可能還無法收割稻麥,價錢則要五十貫足錢一台。這個價錢不算貴了,要知道那一箱黃銅齒輪就值多少。

老財們卻有自己的賬。五十貫足錢夠請好幾個莊客了,而且只能收高粱苜蓿這種作物,誰吃撐了在地裏種這些。

到了第五天,徐平莊裏的農活忙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些收尾的工作。徐平便邀請來的莊主員外參觀自己的莊子,做最後的努力。

莊院裏面和酒場自然是不能參觀的,徐平主要帶這幫人參觀自己養牛羊的地方,讓他們看看實實在在的利益。

牛羊養在莊子後面,菜地的旁邊。

一到地方這些地主老財就被驚住了。

只見連綿看不到頭的牲口棚,整整齊齊,幹凈整潔。

郭咨也被嚇了一跳,完全沒想到徐平這裏會有這麽大的規模,不由問他:“小莊主,你這裏養了多少牛羊?”

徐平道:“也不太多,大黃牛十二頭,小牛犢三十九頭。羊大大小小加起來有那麽千把只。”

郭咨嘆道:“成千的牛羊,小莊主的這莊子看起來不起眼,卻是極富!”

徐平趁機訴苦:“不瞞主簿,我莊裏大多種的都是牧草,只能養牛羊。而牛羊是混起來養才是最好,但一只羊也值兩三貫,一頭大黃牛卻只能賣五六貫,養牛說起來都是賠本生意!現在這幾十頭牛,還是莊裏種地自己要用才養的,說起來很不經濟!”

郭咨奇道:“牛和羊怎麽差這麽多?”

徐平看了看郭咨臉色,才道:“其實本不該差這麽多的,不過羊能殺來吃肉,不愁賣不掉。牛價官府限死了,就是牛肉也只準賣二十文錢一斤,比豬肉還來得便宜許多,算來算去一頭牛也只能賣五六貫錢。”

郭咨沒有吭聲,徐平又小聲說:“我聽說鄉下有偷宰黃牛的,肉要賣一百文錢一斤,一頭牛能賣二三十貫,那還有些利息。”

郭咨看看徐平,嘆了口氣:“小莊主不要打這個主意,朝廷禁宰牛馬可不是說笑的,你敢犯了,我就敢捉!”

徐平忙道:“我就說說而已,發發牢騷也不行嗎?”

牛價是由官府控制的,強行規定一頭牛只能賣五六貫錢,就是病死老死殺了賣肉,肉價也不能超過二十文,以防農人借口殺牛。

這種完全違背市場規律的做法自然是為了使耕牛不被宰殺,但也限制了牛的市場,使農戶不是不得已不去養牛,對保證牛的供給是好是壞不是一句話說得清楚的。當然大宋朝廷總會做出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來,農戶不願意養牛,那就官府來養,農戶要用便去官家租借。租牛價是有優惠的,但也防止不了下層官吏從這上面刮錢,租到家的牛要當爺爺供著,差了一點就上門訛錢。

不過有禁令就有犯禁的,偷宰的牛肉要賣一百文一斤,比豬羊肉都貴,這又是市場規律在起作用了。

進了棚圈,大家見每間都是一模一樣,北邊一個棚子,南面放著食槽水槽,中間用細沙鋪了做羊的活動場地。每間棚圈裏養的羊數目基本一致,都是五六只,母羊和小羊又都是單獨分開養。

郭咨看過,對徐平道:“小莊主這裏也收拾得整齊。只是你養了這麽多,到了冬天它們吃的草料怎麽辦?”

徐平道:“我那邊不是放到窖裏存起來了嗎?”

郭咨笑道:“我看你濕漉漉地都埋到地下,剛才就想講,這個樣子用不了多久就會壞掉,腐敗了牛羊哪裏肯吃。你真地想清楚了?”

這個時代還沒有青貯的概念,這也不能怪郭咨沒見識。常識裏青翠的莖葉肯定會很快腐爛,郭咨說得沒錯。但青貯是在無氧的條件下,利用厭氧菌的作用發酵,使飼料更加可口,營養價值更高,這是超出時代的知識了。

徐平想了好一會才想出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答案:“主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家是釀酒的,最多的就是剩下的酒醩,向窖裏儲放飼料時,裏面都摻了酒醩。放得久了,這些飼料無非就是如同酒醩一般,都是好飼料。”

郭咨連連搖搖頭,要不是徐平給了他很多驚喜,他都要罵徐平在胡說了。飼料豈能跟釀酒混為一談?

想來想去,郭咨只好對徐平道:“小莊主切莫自誤!今日這樣想,我也不說你,日後若真遇到了解決不了的難處,只管來找我,我同你想辦法。”

徐平急忙謝過。

郭咨這樣做,一是他確實是個為民著想的好官,再一個開墾荒地,多征收錢糧都他的政績。宋朝把官員的磨碪制度幾乎發揮到了極致,為任一方時的政績分得極細極瑣碎,這一條條都是任期到了升遷時的證據,只要有上進心的官員都不會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