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雜談

從肉鋪出來,李璋打樣飽嗝對徐平道:“哥哥,這吃飽了,怎麽反而覺得沒辦氣了?我們還是去雇頭毛驢來。”

徐平道:“誰讓你吃那麽多?毛驢在哪裏雇?”

“只去汴岸邊就有。”

兩人又回到汴河邊的大路上,走不多遠,果然有專門雇牲口和牛車的。

徐平上去一問價錢,原來因為今天冬至,價錢還漲了,再加上不能走禦街要繞路回去,雇驢的要價五十文。

徐平道:“五十文就五十文,不過要先到萬勝門外,把我這個兄弟送回家去,然後再把書送回我光化坊的家裏。”

雇驢的有些不願意,這路繞的就遠了。最後徐平答應與李璋不騎驢,只是馱著書就好,才把生意敲定。

從小南門出了內城,繞到城西,又過了汴河,等到了萬勝門外,太陽已經西垂,離著天黑也沒多少時候了。

把李璋送到家門口,徐平邀驢主人進去喝杯茶。

驢主人道:“怎麽還敢喝茶?小官人送你兄弟進去速去速回,這看看就要天黑了,不要讓我晚上回不了家。”

徐平只好答應。

等進了李璋家,卻發現父親徐正也在,正與段老院子和李用和兩個在院中小亭子裏圍著個火盆喝酒。

徐正看見徐平,喊道:“你兩個一天都不見人影,到哪裏玩個這個時候?外面天寒地凍,在家裏烤著火多好!”

李璋急忙訴苦:“阿伯,我們哪裏去玩?今天我可是被哥哥抓差當苦力了,巴巴地趕了一天,歇都沒歇!唉,說起來都是淚!”

徐平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哪有這麽誇張!不過今天你是辛苦。”

上去見了禮,對喝酒的三人道:“我們去相國寺買書,因為繞路,巴巴地轉了一天,這才回來。書還在門口,雇了一頭驢馱著。”

李用和道:“既然辛苦,你們便歇一歇。出去讓驢主人回去吧,到了這裏便像回了家一樣,不爭那一時半刻。”

徐平答應一聲,便與李璋出門把雇驢錢算清了,讓驢主人回去,兩人提著兩大捆書回到了亭子裏。

徐正見了,不由吃一驚:“竟然買了這多?大郎,你要多少日子看完?”

徐平笑笑沒說話。

多嗎?那是沒見過他前世的題海戰術,一本書的字就趕上這兩堆了。此時的書都是雕版印刷,字形又復雜,印在紙上字不能小了,看著是兩大堆,其實並沒有多少字。按照徐平前世備考的強度,這些書他用不了一個月就看完了。此時的讀書人喜歡的是死讀經典,結合自己的理解,以求發現治世之道。真正完善的備考制度這個時代還不存在,怎麽也得再過個百十年。徐平是從題海裏鉆出來的,論到備考算是這個世界最有經驗的人。

說到書,其實徐平也考慮過制活字玩玩。拜發達的商行組織所賜,徐平已經把制鉛字合金的原料找齊了,只等有了空閑試驗合適的比例。合金裏最重要的一種金屬銻這個時代也已經有了,不過被看成錫的一種,稱為“連錫”,徐平已經屯了一些在手裏。中國的銻礦占了世界的絕大部分,這又不是多麽難以發現的金屬,中國古人隨便摸也摸出來了。

不過書鋪也有行會組織,不是隨便就能進入的,徐平也沒有精力,田莊裏更加沒有什麽需求,這事就暫緩了下來。

家裏的小廝加了碗筷,徐平便和李璋在亭子裏坐下,一起喝酒。

說了一會今天路上的見聞,話題便慢慢轉到徐家的白糖鋪子上。

李用和放下酒碗,問徐正:“哥哥,鋪子開了這些日子,可還順利?”

徐正嘆口氣:“本來一切都好,但是昨日大郎進城,恰好碰見宮裏的一個小黃門到鋪子裏,說是要科配幾千斤白糖。”

李用和忙問:“這可是要拆鋪子的作為!後來怎樣?”

徐平接口:“是李家的張天瑞主管去找了個相識,監在京榷貨務的張惟應大官到鋪子裏,把小黃門嚇走了。”

李用和出了口氣:“到底是富貴人家,認識得的人多。多虧與他家合夥做這生意,如果是我們平常人家,這小小的一關也是難過。”

徐平嘆了口氣:“這一關是過了,只是不知道下一關是什麽。張天瑞主管去打聽過了,是宮裏的閻文應大官差那個小黃門出來的,他正當紅,誰知道會不會就這麽算了。”

說完,徐平偷眼去看段老院子,卻發現他面無表情,只是安心喝酒吃菜,話也不多說上一句。

徐正也是嘆氣:“我們生意人家,就是這點不好,哪怕遵紀守法做生意,還是免不了被這些有勢力的人物盯上。躲又躲不了,鬥又鬥不過,只能白白被他們欺負。”

李用和陪著嘆息兩聲,便問段老院子:“阿爹,你在宮裏多年,也該知道這位閻文應大官是什麽人,有沒有什麽能教教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