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聲(第2/2頁)

段老院子聽見,問一句:“宮裏來人結賬?怎麽一回事,說給我聽聽。”

徐平正要聽他意見,便道:“我把茶擺在汴河邊的大路上,段爺爺和世叔都是知道的。”

段老院子嘆口氣:“你這辦法我是不贊成的,不過知道的時候你都擺了好多天了,多說無益,也就沒跟你提起。”

徐平便接著把自己如何天天去相國寺買朝廷奏章,終於見呂夷簡的奏章,以及第二天宮裏就來人把賬結了的事說了一遍。

段老院子聽完,沉吟一會問道:“宮裏來的是什麽人?”

徐平道:“是個小黃門,二十多歲,長得蠻精神的,說是叫石全彬。”

“石全彬?”段老院子默念了兩句,“我想起來了,是故石知颙提轄的孫子,托他爺爺的關系入宮的。他們家多少代都是內侍出身,熟悉朝裏的各種掌故典章,做事最是乖巧。”

聽見這話,若不是已經了解此時的情況,徐平會以為這是說的哪一個武將世家,而不是一個內侍世家。其實現在皇宮裏的內侍,尤其是那些有頭有臉混出名堂來的,很多都是這樣一代傳一代的世家,其中有不少是從五代時期傳承了一兩百年下來的。雖然都是養子,卻一代傳一代,香火不斷。

想了一會,段老院子又道:“這個人,年紀輕,心思精巧,知進退。不過他爺爺去世得早,在宮裏又得罪過人,父親沒混出名堂,在太後面前一直不怎麽受賞識。倒是聽說當今皇上蠻親近他,由他出面結賬,只怕真的是皇上的旨意,此事並沒有經過太後。”

聽老院子這麽說,徐正心裏又有些忐忑,急忙問道:“段阿爹,沒經過太後沒事吧?宮裏不會把錢又收回去吧?”

段老院子聽了直笑:“一提到錢你就上心!一兩萬貫錢,在我們是不得了的大數目,在宮裏就是九牛一毛。皇上已經成年,雖然太後抓著朝政不放,這麽點事還是能自己做得了主的,你盡管安心,錢到手不會飛走了。”

徐正聽了出了一口氣,他確實被前些日子的事整怕了。

段老院子想了一會才說:“倒是呂夷簡相公這個時候上這道奏章讓人奇怪,大事又不提,只是替你們家裏把錢要回來。”

徐平急忙插上一句:“白糖子鋪子不是我們一家的,還有李家。他們是外戚,地位尊貴,呂相公是不是受他們家之托?”

段老院子搖搖頭:“朝裏現在這些宰執,現在有哪一個沾外戚的?以前劉美活著的時候,丁謂還去巴結他,丁謂倒台之後,再沒人冒這個險了。”

劉美是太後前夫,關系不比尋常,丁謂巴結也得了不少好處。太後的這點事全天下都知道,先皇都不忌諱,老百姓更是當茶余飯後的消遣。

又想了一會,段老院子對眾人道:“想來想去,這次白糖的事情很可能跟閻文應有關。呂相公為什麽幫你們說話,我也大致心裏有數,總之不是壞事,你們就當不知道好了。至於朝廷大事,我們小民也不用多操心。”

徐正聽了這話,才說道:“段阿爹說得一點不錯,我昨天讓劉小乙帶了一份重禮去呂相公府上致謝,卻連門都沒進去。看來他也不想與我們有牽連。”

段老院子直搖頭:“你小生意做久了,頭腦轉不過來。呂相公身為宰執,怎麽可能收你的一點禮物!這事以後忘掉就算了。”

李用和在一邊只是偶爾附和一句,沒說什麽意見。心裏卻明白,呂夷簡的面子大多還是賣給他的,不過不能說出來吧了。

幾人又聊了一會閑話,看看天色不早,徐平便告辭上路。

自白糖鋪子的賬被付了之後,關於茶法的爭論也戛然而止。

陳茶由三司拉回了庫裏,馬季良因為監管不力,被逐出京城。第一次說是知越州,被繳還詞頭,改知明州。越州知州例帶兩浙東路安撫使、馬步軍都總管,為一方大帥,太後本想把他調出京城升上兩級,被宰執頂了回去。馬季良第一次任親民官即是明州鄞縣知縣,這算又回到了老地方,不過作為正任職州,他還是升了一級官。

朝廷又組織了幾位重臣重議茶法,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只是走個過場,廢新法行舊法已經是勢在必行。

茶法與徐平無關,只是馬季良的新職務是個麻煩。

此時天下的蔗糖,以兩浙和川蜀產的為優,廣東番禺(今廣州)質量最差,而徐平前世白糖的最大產地廣南西路此時幾乎不產蔗糖。到底是因為甘蔗品種問題還是氣候原因徐平搞不明白,但事實卻是如此。而京城裏的白糖鋪子,由於運輸方便,用的全部都是兩浙的蔗糖。兩浙蔗糖的最大產地,恰好是四明,也就是馬季良的新任職地,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