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慶祝

直到張三娘招呼徐正,林文思才擺脫出來。他讀了二十多年書,參加了三次科考,到現在還沒一官半職在身上。徐正對詩書全然不通,全靠兒子獻上一個制白糖的方子,竟然就得授京官,不能不讓林文思感慨。

徐正離開,林文思把徐平叫到身邊,問他:“聽說這些日子附近的縣有不少都派人到莊裏去學種稻,你如何處理?”

徐平恭敬答道:“他們想學我就教,這種事沒什麽好瞞人的。不過能不能學成還是看他們自己,有的縣裏派到莊上去的人,每天都是喝酒玩樂,怎麽也學不到什麽東西,我又有什麽辦法?”

林文思贊賞地點點頭:“你做的對,教人又能花多功夫?不管他們學成還是學不成,都是你結下的善緣,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再者說,開封府比不得其他地方,這裏的官員將來都是要被朝廷重用的,也是你的進身之階。”

徐平也是覺得是這麽個道理,開封府屬下各縣的縣令簿尉要求明顯比其他地方高得多,經過這一任,運氣差不多的要不了多少年就能進入中央。雖然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是個什麽樣子,但多認識點人總是不會錯的。

林文思又問了徐平的學業,對他道:“早則下年,最遲也在後年,朝廷必定開科,你不可馬虎。”

徐平急忙稱是。他也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參加一次科舉就能高中,但即使第一次不中,對增長見聞也是很重要的。第一次參加科舉印象最深,自己有什麽長處什麽短處一下就能明白,對以後的學習很關鍵。

說完這些,徐平才問林文思:“老師,前些日子知襄邑縣的龐醇之專門派人到莊裏,請我去他們那指導開溝渠平稻田。我不知這是個怎樣的人,要不要去?要是碰上個刻薄的,做的好了沒什麽好處,一不小心有點不是還可能會受到責罰,不是什麽好差事。”

林文思想了一會,才道:“此人我有耳聞,前兩年他在開封府做法曹,雖然沒有與他打過交道,但聽議論是個很有吏才的,不過對手下苛刻了些。你是他禮請過去的,應該不會苛待你,只管去好了。聽說朝中幾位大員都看重他的才幹,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此時結交一番總是好的。”

徐平點頭稱是。其實他不是不知道這位龐知縣,此人是此時少見的在他前世記憶裏留下印象的人之一,不過那些都不是什麽好印象,所以才猶豫。龐籍字醇之,此時知襄邑縣,也就是後世的睢縣。襄邑臨汴河,境內溝渠縱橫,幾乎年年都有澇災,是個不好治理的地方。龐籍上次也參加了張君平主持的現場會,不過混在一群知縣主簿裏,沒有引起徐平的注意。這次專門派人請徐平去縣裏指導開渠,徐平才想起來。

徐平的歷史按說學的不錯,但只限於課本上的歷史大勢,具體到年份和歷史上的人物就兩眼一抹黑。龐籍留給他的印象就是包公戲裏的龐太師,那可不是隨便招惹的人物。好在他心裏清楚,戲文裏的歷史靠不住,那都是下層文人為了滿足人民群眾的口味隨手編出來的,能把人名搞對就了不起了。而且越是年代靠後出現的戲文評書,越是與歷史事實天差地遠。比如三國故事出現於唐興盛於宋,就相對靠譜。到了清末民國時候大量出現的長篇評書,就基本與歷史真實無涉了。包公戲出現於元,興盛於明清,裏面的人物基本與他們的歷史本來面目沒有什麽關系。

徐平來到這個年代,自然知道不能靠戲文評書裏的印象評判真實的歷史人物。不說其它,包公戲裏著名的《鍘美案》,他就很明白在宋朝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法律和道德都不允許出現這種故事,更何況其他。

所以接到了龐籍的邀請,徐平要問問身邊的人,才敢下決定。

又忙了一會,就在客廳裏擺下筵席,一起慶祝徐正釋褐為官。這是自己家裏先慶祝,結束了之後才會多擺幾桌請街坊鄰居。徐正當官已經有些日子,之所以等到今天才慶祝,是因為看了皇歷今天利升遷。其實這是個贈官,又不出去擔任具體職事,一輩子也沒升遷的指望了,就是取個好彩頭。

沒有外人,張三娘和林素娘也一起湊個熱鬧。徐家是生意人家出身,沒有什麽女人不上酒席的講究。林文思不是研究道學的,其實思想多有叛逆,也不在乎這個。林素娘長到十幾歲,連《女誡》都沒看過,自由得很。

今天林素娘的樣子有點奇怪,走路小心翼翼的,像是腳受了傷。不過看她滿面春風,又沒有受傷的樣子。

倒上酒,徐正端著酒杯站起來,想說幾句感想,憋了半天才說一句:“萬沒想到我老漢也有穿綠袍的日子,皇上聖明,祖上積德!”

來來回回,說了好幾遍“皇上聖明,祖上積德”,再沒有其它說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