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名人

天聖五年正月十八,進入九九的第一天,也是禮部進士試的日子。諸科考試要等進士試完才進行,林文思特意送徐平到貢院門口,叮囑他:“萬事都不要想,只管認真答題,把平時才學發揮出來,中與不中不要管它!”

經過這些日子徐平已經恢復過來,精神正好,滿口應著。在前世他經過的高考之類考試已經有多次,早已沒有暈考場的毛病,心態調整得極好。

一邊的桑懌就有些患得患失,他已經參加過一次禮部試,上次就是在考場裏心慌意亂,失了分寸,幹凈利落地落第,這次只是祈禱不要重蹈覆轍。

此次省試已有詔令,禮部取的正奏名以五百人為限,徐平的信心還是比較足的。這個年代參加禮部試的舉子大約是六千多人,十幾人中就取一個,以徐平發解試的成績看,希望還是蠻大的。要知各州舉人是按州分配名額,有教育不發達的州軍純粹是來湊數的,完全沒有競爭力。也就是江南兩浙福建川蜀幾個州有與開封府抗衡的實力,實際上也還要差上一些。科舉考試不光是考才學,關鍵還要看考生適不適應這種考試格式,這一點沒有地方能與開封府相比。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有那麽多外地人來開封應試。

到了第三天,幾場考完,徐平從貢院出來,竟覺得神清氣爽。

這一屆特別有詔令,不許純以詩賦定去留,要結合策論綜合評定。進士的考試內容包括詩、賦、論各一首,策五道,帖《論語》十帖,對《春秋》或《禮記》墨義十條。看起來考的內容不少,但由於不是整個內容綜合評定考生名次,而是從詩賦開始一場一場地定名次決定去留,所以詩賦就已經大致決定了能不能中進士,後邊的內容只是對名次進行微調,帖和墨義基本就已經是湊數了。徐平雖然針對詩賦進行了強化訓練,到底不是擅長的科目,結合策論綜全評定對他大為有利。策論與他前世的政治考試已有幾分相似,正是最拿手的科目,自己覺得應有幾分把握。

進士考試的內容各個年代變化並不是特別大,大的是考試順序,加上逐場定去留的錄取方式把順序的作用放到無限大,使進士考試的重點千差萬別。此時的墨義放在最後,無關緊要,幾十年後墨義改為大義,成了第一場,中進士的知識結構便大不相同。大義最後演化成八股文,成了明清科舉考試最重要的第一場,那時的進士與唐宋知識結構已是雲泥之別了。

在貢院外伸了個懶腰,放松了下筋骨,才看見桑懌從裏面出來,陰沉著臉,貌似又考砸了。

兩個見過了禮,桑懌嘆了口氣:“雲行倒是輕松,看來考得還順利。為兄這一次卻是又白來了,不用等到放榜,明天就準備回去了!”

徐平吃了一驚:“怎麽這樣說?不等榜放出來,誰知道考得如何?”

桑懌搖了搖頭:“我的賦多處出韻,自己明白,絕沒有中的道理。只願不要太過離譜,要罰我連等上幾屆。”

聽見說得這麽嚴重,徐平便也不好再說什麽。

此時的舉人比後來的明清時候淒苦得多了,不但身份是一次性的,考得不好還有懲罰。從第一場開始看考的成績,十否罰多少屆不能應舉,九否罰多少屆,依場次和成績罰的屆數不等。如果離譜到多場都是十否九否,還會連累到發解試的主考官一起受罰。

為了這個罰的屆數代表的年限,這一屆還由孫奭主持特意做了規定。因為理論上此時是每年開考,實際上又不是,屆的定義便就模糊。從這一屆起特別規定,罰兩屆以下的,依實際開科數量算屆,多於兩屆的,兩屆之後便就一年算一屆。比如某舉子被罰四屆,下兩屆都是三年一考,那就被罰八年內不得參加科舉考試,相當苛刻了。

見桑懌悶悶不樂,徐平便換個話題:“反正已經考完,何必再去想!過一會我們找個酒樓,痛快喝上一場,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

正在這時,一個面色微黑的年輕人從貢院裏面袖著手出來,沉著臉,只顧低著頭趕路。

徐平見了眼睛一亮,對桑懌道:“那個舉子我看著面善,不如邀請一起去酒樓喝一杯,同年應舉,也是緣分。”

桑懌沒有心情,也沒有回答。

徐平追上那個黑臉年輕人,行了個禮道:“兄台,在下徐平,開封府人氏。此次禮部試,我們兩個相鄰而坐,難得的緣分。如今已經考完,不如同去酒樓裏飲一杯酒。”

年輕人擡頭看了徐平一眼,並不熱情,拱手還禮道:“在下包拯,是廬州的舉子。多謝賢弟好意,不過我還有事,多有不便,好意心領了。”

說完,急匆匆地走了,剩下徐平一個人站在貢院前的路上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