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殿試(第2/2頁)

程浚對歐陽修落第不以為然,尤其是發解試竟以出韻不過,讓他很是鄙視了一番。徐平忍著沒說出來,竟敢鄙視歐陽修,要不是他,程浚那個大文豪的外甥蘇軾考進士也不知道要折騰幾次。蘇軾省試時的主考官正是歐陽修,趕上歐陽修要借科舉改革文風,以論把蘇軾取為第二,一舉成名。要知道那時候蘇軾的賦還沒練好,殿試被排到二甲去,不是歐陽修,省試都未必能過。

在省試中落第的還有徐平一個熟人,就是賞金明池上遇到過的善長作詩詞的張先,早早陪著柳三變作詞去了。張先與柳三變在詞界算是齊名,兩人風花雪月哥倆好要等到下一屆才能上榜。

又等了一會,便有官方指定的書鋪的人前來,指揮著一眾舉子排隊,先領標有座號的文牒。宋朝的書鋪有公證的功能,這些事情要由他們來做。文牒上有姓名籍貫等內容,實際上就是此時的準考證。進宮考試的時候,書鋪會與守門的把文牒收回,文牒丟失的直接喪失考試資格,相當重要。等到放榜,書榜按照榜單在文牒上蓋上紅印,引見的時候依然要用,馬虎不得。

領罷文牒,才開宮門眾舉子依次而進。

皇上在崇政殿親自考試,過程極為繁瑣。熙熙攘攘幾百個人,徐平擠在人群裏,只是隨著大家行各種禮儀,連皇帝長什麽樣都沒看到,便被引到寫有自己名字的座位上。

考題發下,詩賦論各一首。

徐平先看詩題,《南風之熏詩》,心中一喜。這是唐朝曾用過的一道賦題,徐平背得爛熟。詩賦大致相通,肯定能過了。這就是鉆研真題的好處,什麽模擬都比不上。

賦是《聖有謨訓賦》,出自《尚書》。經書裏徐平最不熟的就是《尚書》和《周易》,不由怔了一下。

不光是徐平發蒙,殿裏很多舉子根本不知道這句話出自哪裏。帖經和墨義都不考《尚書》,很多讀書人都不會在這上面下太大功夫。

省元吳育率先出列,要求考官解釋試題的意思。這個年代這是常事,題目不一定出自經典,不解釋根本就做不下去。

吳育之後,又有好多舉子要求解題,紛紛攘攘,崇政殿快成菜市場了。高高在上的小皇帝不勝其煩,幹脆張個大榜,把這題目出自哪裏,是什麽意思高高張榜公布出來,不許再問。

受了這樣刺激,後來仁宗皇便就規定出題只能從固定經典,取消了舉子要求考官解題的權利。誰要是連題都看不懂,只能自認倒黴了。

見到如此多的人與自己一般,徐平便放下心來,只管安心答題。

殿試時的賦是最重要的,基本決定了名次。賦要想得高第,最高級的是有諷諫之意,諷諫中把皇上高高捧起來。如果能達到這個水平,考官都不敢壓下來,必得高第,沒有任何懸念。次一等的是歌功頌德,但必須有技巧,不能讓皇帝一看就是拍馬屁,心生反感。再差的就是四平八穩,依題而作,內容都放在題目上,只要不出錯誤,也能得個不錯的名次。

徐平這兩年都在研究這個,尤其是諷諫之作尤其用心。諷諫不是罵人,分寸必須拿捏好,不然會適得其反。比如滿招損謙受益,勸諫要謙虛是諷諫,說人主剛愎自用就是罵人。

聖訓徐平自然要拿宋太祖的一句話出來,讓誰也不敢把他的卷子扣了。然後意思再轉上一轉,以時代發展變化,此時應該怎麽看。雖然對朝政了解不多,談不上什麽真知灼見,也算中規中矩了。

論為《執政如金石論》,這便類似於反世的申論了,格式比較自由,徐平答來輕松許多。

此時不許燃燈夜試,封彌謄錄也杜絕了以交卷次序定名次的舊習,徐平詩賦論寫完,便一遍遍仔細檢查,生怕有一點疏忽。這是前世考試養成的好習慣,比旁邊許多考生寫得激情澎湃靠譜多了。

考前有發下來的韻書,徐平對著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一處出韻或是犯了忌諱。這種錯誤叫作雜犯,閱卷的第一關就是讓專人把這種卷子挑出來,扔到一邊去,不但喪失評定資格,還要懲罰。哪怕等到幾十年後殿試不黜落人,雜犯也只是放在後面湊數。

直到已經有不少人交卷,殿裏的光線變得昏暗,徐平才交卷出來。

三月暮春,風吹在臉上懶洋洋的。

出了東華門,徐平低頭慢慢走著,仔勸回憶試卷內容,確認沒有犯錯的地方。從他前幾場的名次來看,只要沒有雜犯,此次應該是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