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談

過了沒多大一會,絲竹聲再起,歌舞妓再次入場。

徐平不通音律,也不知道奏的是不是《訴衷情》的調子,只是見幾個女妓舞姿婀娜,如風中弱柳。

憐香在中間,展開歌喉,把徐平背的詞唱了出來。她的聲音清麗,一聲聲宛如夢幻,把一首相思情歌演唱得淋漓盡致。

徐平聽了兩句,卻發現憐香不時看向自己,目光裏融著濃濃情意,開始不覺得如何,時候多了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天地良心,他可是對這女子沒任何想法。新婚的林素娘正在家裏大著肚子,徐平心還沒大到那個程度,這個時候對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歌女動情。雖然憐香確實長得不錯,比林素娘多了幾分嫵媚,卻不是讓徐平動情的類型。

一曲歌罷,憐香站在眾歌女面前,先向王惟正行禮,轉過身來帶著姐妹對徐平行禮。擡起頭來,眼中殷殷吩望之情甚是明顯。

田紹忠看著只是微笑,手不由自主地在大腿上打著拍子,不住點頭。

又喝一巡酒,王惟正站起身來道:“且休息一會。”

眾人紛紛起身,活動一下筋骨。

王惟正見徐平坐在原地並沒有起來,專心地對付面前的一個大柚子,便走上前去道:“雲行,我們到那邊去說話。”

見上頂頭上司發話,徐平急忙站起身來,恭聲答應。

到了旁邊的一個小花廳裏,王惟正在主位上坐下,對徐平道:“雲行坐下說話,這裏沒有外人,不用拘束。”

徐平告了罪,在客位上坐了。

轉運司的兵士過來上了茶,王惟正用手扶住茶碗,手指不自覺地敲著碗邊,低頭沉思,並不說話。

徐平一頭霧水,不知道王惟正叫自己來要說什麽,又不敢問,只好規規矩矩地在那裏幹座著。

直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王惟正忽地擡起頭來,平復了一下心情問徐平:“雲行年尚未及冠,成親了沒有?”

徐平恭聲答道:“回漕使,已經成親了。”

“可有子嗣?”

“今年四月成親,妻子已經有了身孕,還不知是男是女。”

“哦——”

問到這裏,王惟正又停了下來,手指開始不停敲碗邊,看起來有些為難。

徐平莫名其妙,只能靜靜坐著。

“那個——雲行啊,你正當少年,又是新婚出仕,那個——女色上,難免熱心一些。不過啊,朝廷有令典在,官妓只可伴酒,切不可親近啊——”

徐平一怔,看著王惟正道:“漕使何出此言?”

王惟正嘆了口氣:“那個憐香確有幾分姿色,你又是這個年紀,有點想法也是難免,都是從少年時候過來,我理解。不過,發乎於情,止乎於禮,切不可做出違犯法紀的事來。我為部刺使,不想你有任何這種消息傳到耳裏來。”

徐平哭笑不得:“漕使想多了!我對那個憐香沒有任何想法,他來到我面前求京城新詞,我便背一首給她,值什麽!我新婚的妻子在家裏日夜盼著我歸家,怎麽可能在這裏對一個歌女有想法?”

王惟正見徐平不似作偽,出了口氣,自嘲地笑笑:“沒有就好,沒有就好!是我想多了。哦,喝茶!”

茶到了嘴邊,才發現已經涼了,不好意思地又放在桌上。

王惟正真地很怕徐平在女人身上犯錯誤,出了這種事他處理也不是,不處理卻又留給別人把柄,左右為難。

揭過這事心情就放開了,王惟正問道:“雲行對通判邕州有什麽想法?”

徐平小心答道:“下官是第一次出仕,惟有小心謹慎,把事情做好。”

王惟正對這萬金油的答復卻不滿意:“你只管說自己的想法,不要怕錯!我在地方為官多年,可以給你參考。”

“邕州地處極邊,洞蠻不計其數,最難的不過是與他們打交道。好在曹知州在嶺南多年,景德年間又已經做過邕州知州了,事情熟悉,想來能夠處理得好,用不著下官操心。通判之事,最重錢谷,邕州氣候濕熱,種稻不難一年兩熟三熟,錢糧大有可為。所欠缺的就是戶口太少,難成氣候。下官到了那裏,當以招攬人丁為第一要務,開辟荒地,興修水利。”

“也算有點大致眉目,還有呢?”

“下官從京城來帶了不少書籍來,當雕刻印行,頒發州境,教化風俗。”

“嗯,這也是要務。”王惟正點頭道,“還有什麽想法?”

勸課農桑,招攬戶口,移風易俗,徐平讀各種史志學來的,好官好像就是這些。至於判案斷獄,雖然也是通判的工作,卻是以知州為主。對了,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下官到了邕州,會立即檢點州中各庫,清點賬籍,催繳賦稅,絕不會估息公吏貪瀆浪費。如有作奸犯科者,必強之以法!”

王惟正見徐平憋得不容易,確實再說不出別的來了,失望地搖搖頭:“雲行啊,你可知廣南西路的首州為何放在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