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談(第2/3頁)

這問題問的,不是多余嗎?自宋朝廣西區劃定型,近千年一直到民國桂林都是廣西首府,當然是因為這裏合適了。

不過上官問,徐平卻不敢這麽回答,想了一會才道:“桂州上接湖南,下控兩江,戶口稠密,錢糧又廣,是最合適的地方。”

“那唐朝嶺南西道的駐地為何是邕管?”

徐平一下呆住。邕管是邕州在唐時的舊稱,宋人常用來指代邕州。是啊,為什麽唐朝時邕州是首府呢?為什麽民國後廣西首府又從桂桂遷到南寧呢?僅僅是巧合?歷史哪來那麽多巧合!

把前世的知識和現在的現實結合起來梳理了一下,徐平才明白自己這位上司不僅是要問自己的施政方略,還要考自己的見識啊。

“因為唐時有安南都護府,本朝面對的卻是交趾國!”徐平脫口而出。

王惟正神情放松下來:“不錯,說下去!”

“邕州羈縻數十州,轄左右江,地方數千裏,然而戶口只有四千多戶,是那裏人口如此稀少嗎?必然不是。人口全在羈縻州和蠻族各峒裏,朝廷有心無力。這些蠻族正處在本朝和交趾國之間,若為我所用,則可屏蔽邕州。如果臣服交趾國,則立即為本朝大患,邕州不保!邕州扼左右兩江,正是交趾國和蠻族入中國門戶,順郁江而下,數日之內便可直達廣州,兩廣震動!”

說到這裏,前世學到的歷史知識聯系起來,尤其是儂智高之亂是教科書上宋朝的重點內容,徐平思路開始變得清晰。

“民是水,兵是魚,沒有人口,便無法養兵。邕州又交通不便,不利於大軍駐紮,千把兵丁只是威懾罷了。蠻族或是交趾只要聚起數千烏合之眾,邕州便成危局,救援不及,不用一月,敵軍就可兵臨廣州城下!這種情況,首州便不可放在邕州,以免引起蠻族猜疑。即使出了事,桂州與邕州之間有天險阻隔,猶可以統一調度全路。我明白了,邕州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撫綏諸蠻,下官一定協助曹知州敵好這件事!”

王惟正點點頭:“你明白就好。其實你想的還是樂觀了,邕州哪裏有千把兵士,全廣南西路禁軍都不到三千人,邕州那裏只有一百多人罷了。不過綏靖諸蠻只是一時之計,長久也不是辦法。你有句話說得好,民是水,兵是魚,所以你到了邕州,除了協助曹堯卿不讓蠻族惹事之外,重中之重是招攬戶口。”

“下官明白了!”

說到這裏,徐平意猶未盡,接著道:“本朝疆土局促,局面比歷朝歷代都要崩壞。北方蕃胡是中國數千年之敵,此時最強的無非是契丹、黨項。然而蕃胡南下寇略,不外兩條通道,一為西北自河西攻關中,二為自幽燕亂河北,下中原。如今兩條通道一在黨項,二在契丹,本朝無險可守,形勢之壞為歷朝所未見。所以天下之重在陜西、河北兩路,河東在中間支援。除了這兩個大敵之外,鄰國最強的就是大理、交趾。交趾寇略中原的通道正是邕州,就是大理如今入川蜀的道路已絕,跟本朝的交往也要通過邕州。邕州雖然是邊疆偏僻小州,卻正當要沖,可謂是本朝第四個戰略要地了!”

王惟正聽到這裏,撫掌道:“雲行這番話才是真知灼見,不失你一等進士的風采!你說的這個道理,大家隱隱約約也都明白,卻從來沒聽人說得這般明白。看來你不是想不到,只是不去想罷了,今後本官倒要嚴加督促!”

徐平一愣,嚴加督促這四個字可不是他想聽到的,自己不過是來混資歷的罷了,還真要累死累活啊。

王惟正站起身來,在小廳裏走了幾個來回,轉身對徐平道:“雲行的這一番話我越聽越是高明,這樣,明天我就給朝廷上奏章,把你的話稟奏上去,爭取朝裏宰執的支持。我們都是初次到嶺南上任,便做出一番事業來!”

徐平急忙站起身來,躬身道:“漕使謬贊,怎麽敢當!”

王惟正到徐平面前,拍著他的肩膀道:“雲行少年登第,正是做一番事業的時候。有這番見識,日後宰執之位也是探囊取物,切不可懈怠!兩天後也要出去按巡各州,你便與我一起南下邕州!”

轉運使是宋朝最苦最累的職位之一,別以為一路之長就像後世的省長那麽風光。按照制度,轉運使必須年年巡視屬下的每一個州,有時候還要求巡視到每一個縣,這個年代沒有鐵路,沒有公路,沒有火車汽車,更加沒有飛機,廣西這個窮山惡水的地方,要走遍一年到頭都在路上。桂州雖然有轉運司衙門,實際根本呆不了幾天,大多時候就是空在這裏罷了。王惟正比前幾任更苦,他上任正趕上提刑司罷廢,雖然少了摯肘,也沒了分擔辛苦的。

通判同樣要巡視各縣,親自檢點縣裏的各個倉庫,今天聚宴不在的桂州馬通判就是下去巡視了。不過比起轉運使來,通判的巡視就輕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