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忠州事發

一千兵馬數量雖然不多,但在邕州集中起來並不容易,整整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才在邕州城集結完畢。為了這一千正規戰兵,邕州與賓州、橫州和欽州交界的幾處山寨巡檢,全都換成了另三州的廂兵。邕州本州兵馬,除了州城,大多駐於深入蠻人地區的永平寨和太平寨,那裏的兵馬又是不能動的,正規軍隊就顯得捉襟見肘。

曹克明完成軍隊調動,已經到了十月上旬。

這天夜裏,徐平讓所有出外做工的人員都早早返回休息,如和縣全境宵禁。直至到了半夜,值勤的土兵在有住戶的地方巡邏,嚴禁屬下百姓出門。一千集結好的廂軍由本州兵馬都監押陣,悄無聲息地進入了如和境內的巡檢寨。

文臣任知州的地方,知州一般都兼兵馬都監,所謂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曹克明是武臣,又兼提舉溪峒事,邕州另有寧都監管軍。自進入巡檢寨,寧都監便留在了那裏,緊閉寨門,默默等待著機會。

這種事情完全瞞住人是不可能的,第二天就傳開夜裏發生了大事,但具體事情都說不清楚,有人說是巡檢兵換防,有人說是上邊有大官下來巡視,紛紛揚揚。過了十天左右,如和縣跟往常一樣,什麽都沒有發生,消息也就淡了。

忠州這裏還沒有結果,徐平和曹克明聯名的要把福建路更戍廂軍留下來的奏章已經到了京城。

中書北邊的樞密院此時地方狹小,兵、吏、戶、禮四房擠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官吏穿梭其中,處理著四方來的各種文牘。此時廂軍還隸在樞密院,神宗元豐時候才劃到兵部管下,管轄事務尤其雜亂。

長官議事廳外面,範雍籠著袖子,悠閑地看著樹枝上面旋轉的枯葉。

“呯!”

房裏面傳出來摔杯子的聲音,範雍挑了挑眉毛,嘴角露出笑意。

“喪家狗!這只喪家狗竟然敢指著老夫鼻子罵!直娘賊,他的恩主丁謂還在雷州漚著呢!竟然敢如此猖狂!”

樞密使張耆怒發沖冠,氣喘籲籲地扶著桌子,眼睛都紅了。

旁邊的樞密副使夏竦和姜遵面面相覷,也都不知該說什麽好。

事情怎麽會成了這個樣子?實在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本來就是一件小事,邕州要把廣南西路的更戍廂軍留下來,樞密院當然不同意,這得給他們帶來多少麻煩,多做多少事,腦子正常都會反對。

禦前聚議的時候,中書卻傾向於三司,與樞密院意見不合。按慣例,太後和皇上讓他們朝後與三司聚議,統一意見再上奏。

張耆信心滿滿,自己肯定能說服別人。樞密院這邊,除了自己,三位副使,夏竦和姜遵都是靠巴結太後或其身邊人上位,與自己是同一條戰線。惟有另一位副使範雍態度曖昧,他去年還是三司使,念故舊同僚之情,這種態度可以理解,但也不會正面反對自己的長官。

中書那裏,宰相呂夷簡心深似海,沒人能猜到他想什麽。但他對太後的態度一向恭順,想來不會把自己這位太後身邊舊人往死了得罪。

參知政事薛奎,同範雍一樣,也是剛從三司使上位,也主要是他,堅持三司使寇瑊的意見,是挑起爭論的主力。

參知政事陳堯佐,性格一向特立獨行,走的剛猛狠辣的路子,一旦認了死理誰的面子都不給。不過禦前他沒有表明態度,平常與呂夷簡的關系不錯,應該還是看宰相的風向。

另一位參知政事王曙,由禦史中丞升上來。禦史中丞、三司使、翰林學士、知開封府是北宋升宰執的跳板,向來稱為四入頭。在禦史任上,王曙對張耆沒少冷嘲熱諷,但那純因為禦史就是幹這個的,兩人沒有深仇大恨。他與寇瑊的關系就不同了。王曙是寇準的女婿,寇瑊是丁謂的走狗,兩人那可真正是生死大仇,一見面都跟烏眼雞似的。

這種局面,在張耆想來,所謂聚議就是走個過場,大家一起把薛奎的意見壓下去就好了,三兩句話就會談完。

萬萬沒想到,政事堂裏寇瑊竟敢指著他的鼻子開罵,中書那邊宰相和各參政像沒事人一樣,圍觀他出醜。

張耆什麽出身?十一歲入東宮藩邸侍奉真宗皇帝,腦袋瓜子靈得一轉三個彎,武臣出身,沒有戰功一樣做到樞密使。想當年劉太後把真宗皇帝迷得神魂顛倒,惹惱了太宗,逼著真宗把劉太後送出門去。那些年月劉太後可就住在他家裏,直至真宗登位才又招回宮去。跟太後這是什麽交情?大宋天下,現在還是太後的天下,這天下哪個敢跟他張耆猖狂!

寇瑊這只喪家狗今天簡直是要造反了!

更加不可思議的,最後竟然是寇瑊贏了,樞密院乖乖配合三司。張耆從政事堂出來,只覺得頭就像要炸了一樣,這整個世界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