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城狐社鼠(第2/2頁)

說罷,田二捏著劉大虎的衣領子,提著他出了房門。

劉大虎掙紮不得,踉踉蹌蹌地隨在田二身邊,一路向前行去。走了一裏多路,便到了左江渡口。

使勁把田二抓自己的手掰開,劉大虎道:“哥哥,過了江就是太平寨,你快放了我。寨裏設了蔗糖務,提舉的是本州通判,法度森嚴,日夜都有人來往巡視,看見我們樣子尷尬只怕要起疑。再者,我在寨裏也是有頭臉的人,被熟人看見了面子上不好看。”

田二轉身上下打量劉大虎:“你這廝在寨裏還有頭臉?是欠別人的錢欠得得多了,所以周圍人都認識你?”

劉大虎難得臉紅了紅:“二哥說哪裏話?我是隨便欠人錢的?有頭臉自然是因為我身份不比尋常,就是巡邏的兵士見了我都要問一聲好。”

“你嚇我?”田二看著劉大虎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巡邏兵士認識你又怎樣?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別以為賭桌上欠的債就不是債了!”

“二哥你快住口!”劉大虎聽了這話急得跳腳,“賭這一個字萬萬不要再說出來!你說我的債怎麽欠的都行,就是不要提起賭字!自通判到了這裏,嚴禁賭博,抓住了是真要決杖流放的!”

田二雖然極少到寨裏來,這事還是聽人說起過,帶著半信半疑的神情扭頭去,不再理劉大虎,看著江裏慢慢向這裏駛來的渡船。

太平寨早已不是原來的樣子,舊寨城偏處一隅,狹仄不堪。寨城外面整整齊齊的民居,是新來的福建移民和退出軍籍的更戍廂軍住所。離這些民居不遠的地方,沿街開著各種各樣的店鋪,都是附近和郁江沿岸州郡聚集到這裏做生意的,僅僅一年多的時間,就已經繁華無比。雖然看起來有些雜亂,規模卻還要超過原來如和縣的那處鎮子。

在太平寨這裏,左江拐了四五道彎,形成了大片的肥沃水田,如今都已經開墾出來,像碧綠的寶石一樣鑲在江兩岸。周圍的台地山坡則種了甘蔗,像海洋一樣無邊無際,與遠處的青山連在一起。

離江岸碼頭不遠的地方,楊柳輕拂的左江對面,是連片的旅店,都向著江邊的大道開著門,門外挑著幌子,兼賣各種酒肉吃食。

柳樹下緊靠江邊是一處露天茶館,擺了五六副桌凳,一個老兒和媽媽招呼著,三三兩兩坐著客人。

田二喝了口茶,眯著眼看對面的旅店,門面不大,但很整潔,與其他家相比門庭也深,靜悄悄地看不見人影,門前四盞梔子燈上蓋著些筍皮之類。

“你那姘頭就在這店裏?”

田二似笑非笑,有些曖昧地看著劉大虎。

劉大虎面色尷尬,訕訕地道:“二哥見笑,正是在裏面陪客人吃酒。”

田二看看四周,彎下腰探頭到劉大虎面前,拍了一下桌子沉聲道:“直娘賊!你是欺我田二沒見過世面嗎?這庵酒店,裏面姐兒哪個不是賣的!我一百文錢來睡你姘頭,那是良家小娘子的價錢,你竟敢拿個女娼來蒙我!”

劉大虎忙道:“二哥息怒,我女人確實是良家,在裏面不過是陪人喝酒唱個小曲,怎麽會做那種齷齪事?”

“你說什麽混話!唱曲多少酒樓不能去,要到這裏來!做了婊子你還敢立牌坊,當我眼瞎的嗎?這種女人能值一百文錢,你腦子被豬啃了!罷了,一會我進去試試,高興了算你五十文,其余的賬以後再算!”

劉大虎一聽就急了:“二哥怎麽這樣?就是你正常進去,加上酒菜,一百文錢也走不出來。再者我會跟那女人說,加意奉承你,怎麽不值百文!”

太陽已經轉到山後面去,涼風從江面上吹來,拂過飄蕩的柳枝,撲人的臉上,帶著沁人心脾的涼意。

柳枝下面,田二和劉大虎你來我往談著價錢,好像兩個正經商人,卻不想他們在談的是那種肮臟堪的事情。

宋朝時候娼與妓是有區別的,酒樓和其他場合的女妓是賣藝不賣身,專門做皮肉生意的女娼都在家裏做買賣,當然白天做妓晚上為娼的大有人在。處於兩者之間的就是這種庵酒店,隱蔽的小閣子裏有床鋪,現場交易。這種庵酒店既上不了台面,又不合律法,全靠官府睜一眼閉一眼生存在灰色地帶,專門做碼頭苦力之類底層人的生意。

劉大虎一個天天賭錢欠債的人,又怎麽會有正經女人來倒貼她,能與這酒店裏的女人搭上夥還算他積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