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智雲法師

聽見有官府的人,三人不敢再吵鬧,只是手都不松開,還緊緊地抓在一起,拉拉扯扯地走到徐平面前。

被兩扯住的一個中年漢子搶先開口:“官人給小民作主,這兩個惡人不知是從哪裏來的,進了我的店就打罵客人,把桌凳都掀翻了。尤為可惡的是,把我廚裏的灶拆了,鍋盆都打翻在地上,明明是要斷了小人的活路!”

扯著他的一個穿長衫的中年人啐了他一口:“你這渾人血口噴人!這裏是什麽地方?法師要在這裏建放生池,你卻在邊上開店賣魚,擺明了是褻瀆佛法!我們這些佛家子弟,豈容你如此胡來!”

一邊說著,手上加力,把店主人扯得更緊了。

徐平看看三人,在自己面前依然拉扯不清,糾纏在一起,絲毫不給自己這地方官面子,臉已經黑了。

轉頭對譚虎道:“來呀,把這三個渾人拿下,每人十杖醒醒腦!”

徐平出行雖然沒有用導從儀仗,隨行軍士的小杖還是帶了的,聽見長官吩咐,不由分說,如狼似虎地上前把三個人扯開,按在一邊,每人屁股上結結實實地打了十杖。三人鬼一樣地叫,屁股登時腫了起來。

宋時肉刑分杖刑笞刑,杖刑用大杖打脊背,稱為脊杖,笞刑用小杖打屁股,稱為臀杖。律法上用杖的時候按“折杖法”都有數目,不過徐平這種等級的地方官用杖比較隨意,未必依法律行事,狠一點的法外施刑直接杖斃也有。

十杖打完,三個人都老實下來,趴在地上再不敢出聲。

譚虎從鋪裏尋把椅子給徐平坐了,自己站在身後,按著腰刀看著三人。

徐平指著店主人道:“你先說,到底怎麽回事?”

“官人明鑒,小的在這裏開間鋪子,賣些酒食,賺點利息養家,一向安守己,從來不曾作奸犯科。這兩個人來到店裏,說是隨著智雲法師的居士,讓小的即刻收拾了家什,離開這裏,不許在這裏開店。官人哪,小的家裏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不滿歲的幼子,嗷嗷待哺,把鋪子關了,我一家數口到哪裏尋吃的喝的?都說出家人慈悲,這兩人怎麽就如此狠心?”

徐平面無表情,揮手讓他閉嘴。一說可憐,就是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哺乳嬰兒,這到底從哪兒傳下來的唱詞?

指著一直沒開口的那人,徐平道:“你來說,怎麽回事?”

那人漲紅著臉,話語卻不太流利:“官人明查,切不可被那小人蒙蔽。我們兩個都是欽州來的客商,一心向佛,以前在欽州的時候便曾隨在智雲法師身邊修行。前些日子到了這裏,聽說法師要在這裏建寺,便自願隨在法師身邊,一是隨身侍奉法師,再一個就是助法師完成這一宏願。官人也知道,法師有志把這裏的水潭建成太平寨的放生池,叵耐這家酒鋪,竟在這慈悲地方,公然宰魚販賣。如此公然褻瀆佛法,我等佛家弟子能忍?”

徐平道:“於是你們就在店裏趕客人,砸店裏東西?”

那人紅了臉:“既然無論如何勸他都不聽,我們也只好用這手段了!”

“說來說去,終究是你們來砸店,是吧?”

“我們只是守護佛法,略微懲戒罷了!”

“略微懲戒?”徐平聽到這裏氣得差點笑出來,“那要稍微認真一點,難不成你們還要封店抓人?你這廝倒是大言不慚,和尚說是這裏是放生池,就真的是放生池了?他要是說整條左江都是放生池,難不成所有漁民都回家喝西北風去?天下是大宋的天下,什麽時候成了你們尚的!你讓店裏賣什麽他就得賣什麽,你不讓賣就不能賣?好霸道的和尚!”

宋朝的佛家子弟是比較忌諱被稱為和尚的,一般要尊稱法師大師,或者委婉一點稱為出家人。徐平一口一個和尚,心裏是有些動氣了。

地上的兩個居士見徐平說著說著臉色不好看起來,猶自低聲爭辯:“官人有些誇大其詞了,我們只是守護佛法——”

“大宋的天下,什麽時候要遵守佛法了?要守佛法,你們回廟裏自己去守去!大宋臣民,只要不違律法,輪得到你們來喊打喊殺!公眾地方,以私法代替律法,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是要反了嗎——”

一個反字出口,地上的兩人臉色立即變了,齊喊冤枉:“官人明查,我們只是佛家子弟,護法心切,萬沒有藐視官法的意思——”

徐平本來就對各種神棍看著不順眼,兩人強辨,把他的火氣勾起來,不過謀反安到他們頭上確實過了。住嘴不說,只是冷泠看著兩人。

在一邊興高采烈看熱鬧的眾人見事情到了這一步,都靜了下來。兩個居士就是真有過錯,事情不大,略施薄懲也就罷了。不知這位提舉司的少年官人怎麽這麽大火氣,反字出口,就不是幾下板子能夠了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