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猛虎入狼群(十)

天聖九年十一月初八,羅白縣衙後院。

從一大清早,黃安明、韋知州、黃知縣、黃宗祥就圍坐石在桌邊,面色沉重。除了黃宗祥有些懶洋洋,其他人都正襟危坐,一臉嚴肅。

太陽升起,草地上的露水慢慢消失,夜晚的涼意被一掃而空。

韋知州看看太陽,問一邊的黃知縣:“你可是搞清楚了?從縣裏來的那一指近廂軍要在今天入駐羅白?”

黃知縣道:“沒有錯了,從前天開始他們便打點行裝,新建的軍營裏守著的人也把那裏打當幹凈。”

黃安明看看韋知州,沉聲道:“事情是我們一起定下來的,黃知縣知道的我們都知道,你問來問去幹什麽?憑白攪亂人心!”

“事到臨頭了,總是覺得有些心慌。”

韋知州嘆了口氣,皺起了眉頭。

黃安明冷哼一聲:“事情定下來了,就不要瞻前顧後!你這樣婆婆媽媽的,能成什麽大事?十幾年的知州你是白做了!”

韋知州無奈地搖頭。事前黃安明猶疑不定,是自己冒著風險把他勸到這裏來,沒想到事情定下來之後,黃安明的態度是最堅定的。

或許這就是天生做大事的人吧,與這人一比,自己還真不是那塊料。

太陽升到半空,熱氣開始起來,韋知州越來越覺得有些心慌。

雖然已經盡量減少了知道事情細節的人數,但數州聯手湊起數百人,真地能夠保證消息不泄露出去?偷襲朝廷駐軍,這可是滅族的罪過啊!即使行了“括丁法”,自己還是一州主官,還有偌大的產業,還有榮華富貴,可這件事只要做了,不管成與不成,只要消息走露就再無活路。

江州不同於其他地方,離太平縣不過二十裏路,就是自己知州不做了,也還可以憑著地利做個太平員外。

值得這樣冒險嗎?事到臨頭,韋知州心裏越發慌亂起來。

外面傳來馬嘶聲,有人喊叫,越來越近。

“來了!我們上去看看!”黃安明一拍桌子,長身而起。

其他人紛紛起身,沿著梯子上了不遠處寨墻上的望樓。

新修通的從太平縣到羅白縣的大路上,一隊兵馬正遠遠行來,路上的行人攤販紛紛躲避。旌旗招展,旗上大大的“忠銳”兩字格外顯眼。

看見這兩個字,黃安明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轉身厲聲喝問黃知縣:“你不是說駐紮這裏的是本州靜江軍?怎麽外面來的是新招的忠銳騎兵?”

“我——我怎麽知道?無論官府文告,還是我打聽來的消息,一直都說是原駐太平寨的靜江軍,誰知道會換成忠銳軍!”

黃知縣一下手足手措,苦著臉在原地轉圈。

“莫不是消息走露了?雖然我們沒告訴調來的人是幹什麽,但只要有人說漏了嘴,有心人也能猜出來。現在徐平發兵來打我們,這可如何是好?”

韋知州本來就心慌慌,突然見了這一變故,急得要哭出來。

“亂說什麽?派兵來打羅白縣會是這個樣子來?”倒是一直不說話的黃宗祥依然沉著,瞪了韋知州一眼。“這些兵馬明顯是行軍,不是來作戰的。你也做了這麽多年知州,沒帶兵打過仗!黃知州說你做不了大事,還真是不錯!”

說完,黃宗祥對黃安明道:“雖然不是來討伐我們,但駐軍現在換成了騎兵,我們計劃的事也做不成了。只有一百多人,再是死士,對上這些人也是雞蛋碰石頭!其實就是原計劃的步兵,也只能趁亂殺幾個人,鬧鬧事罷了,還要靠羅知縣這裏出力才逃得掉。現在這些人有馬,跑哪裏去?”

黃安明嘆了口氣:“事情不能做了,還是想想怎麽善後吧。就是沒動手,消息泄露出去,徐通判會放過我們?”

說完,在原地來回踱步。

外面的忠銳軍已經到了新建的軍營,並沒有解鞍,只是下馬在軍營裏做飯。行軍都是天不亮就出發,天亮之後埋鍋做飯,吃飽之後趕路,要到下午紮營之後才吃晚飯。一天兩頓,行軍的時候與尋常人也沒什麽區別。

沉思良久,黃安明停下腳步,看著其余幾人道:“事已至此,諸位,黃從貴留不得了!”

羅白黃知縣嚇得一哆嗦:“什麽意思?莫不是想——取了黃衙內性命?”

黃宗祥冷聲道:“黃知州說得夠明白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殺黃從貴還等著他給我們惹禍嗎?這幾年來,沒有我們這些人照顧,他有一百條命也死絕了!保他這麽多年,也對得起我與黃承祥的交情!”

黃宗祥話裏的殺氣讓黃知縣渾身發冷,不敢再說話。

黃安明嘆了口氣:“不是我們心狠,平白要取黃從貴的性命,實在是不得不這麽做。開弓沒有回頭的箭,你以為我們把人撤回去就能萬事大吉?沒在邕州鬧出事來,甲峒不會放過他,好吃好喝好玩的白招待他了?他不回甲峒,早晚落入官府的手裏,‘括丁法’施行,我們再也護不住他。而他只要到了徐平手裏,黃知縣,你覺得他能不能守口如瓶,不把我們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