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猛虎入狼群

“官人,前方就是羅白縣,有新建的軍營,可以好好歇一歇了。這樣大熱的天,您何必跟我們一樣全副披掛。”

聽了譚虎的話,徐平笑著道:“好不容易做一回領軍統帥,怎麽可以不像個樣子?你不必擔心,我不是自小嬌生慣養的,上陣也舞得動刀槍。”

徐平雖然說得輕松,譚虎還是一臉緊張的樣子。自隨在徐平身邊,譚虎從一個沒品級的小軍官做到小使臣,命運從自改變,全靠徐平一手提拔。這種機會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碰上的,跟著前幾任通判的,不都是通判謝任自己仍舊回到廂軍裏混日子。官職到了小使臣,就是不跟在徐平身邊了,也能謀個知寨甚至兵馬巡檢的職事,哪裏是兵營裏大頭廂軍能比的。

西天的太陽斜到半空,大隊人馬終於到了羅白縣軍營。

徐平下了馬,徑直到了軍營的官廳裏。

譚虎伺候著下了披掛,對徐平道:“官人先坐著歇一歇,我去叫人打盆涼水來,您洗一洗風塵。”

“也好。對了,順便把高大全和張榮給我叫過來。”

譚虎答應,轉身走出門去。

徐平在位子上坐下,擦了擦汗。當兵打仗果然是個苦差事,這騎在馬上還把自己熱出一身汗來,從出門開始身上就沒幹過。倒是盔甲穿在身上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難受,自己也應付得來,感覺提把刀也能砍人。

在中牟的田園裏,徐平也隨著桑懌練過刀槍,雖然算不上武功高強,比一般的普通人還是要強上不少。不過這次出來,想來沒什麽上戰陣的機會。

他全身披掛一是確實小心,有盔甲在身最少蠻人的弓箭傷不了自己,再者也是給手下官兵做個榜樣,讓他們打起精神,不要懈怠。

遷隆峒是左江道的關鍵所在,沿著左江的支流明江上控上思州,下制思明州,占住了這裏,這兩州就再翻不起風浪。

左江道的三大強州,忠州已經被徐平完全控制,再制住了這兩州,那就大功告成,自己想做什麽都可以了。

徐平手下兵力早就已經足夠,之所以一直沒有出手,忌諱的就是十天的山間小路,一旦在路上被蠻人襲擊騷擾,再強的兵力也是沒用。歷次朝廷對蠻人地區用兵,吃虧都不是在戰陣上,死亡兵士大多都是倒在路上。

山路難行,如果在路上再遇到神出鬼沒的本地人,不斷從山林裏面鉆來騷擾,耽擱了行軍,這種地理環境下疫病和饑餓會讓軍隊大量減員,還沒與敵人接戰自己就先垮了。

而之所以把進軍時間選在十一月,除了等待右江道馮伸己那邊先完成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個時候雨季徹底結束,天氣晴朗。嶺南這裏,甚至包括交趾,雨季的時候在山地采取軍事行動是噩夢,所遇到的困難,在這個年代遠遠超過出了人力所能解決的程度。雨季戰爭就是看人品,賭命運。

徐平從不心存僥幸,他不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上天來裁決,但凡有可能,就要把不可控的因素減少到最低。

譚虎打過水來,徐平洗了臉,才覺得涼爽了一些。

高大全和張榮換了便服,來到大廳見徐平。

這幾年裏張榮已經把父母妻小遷到了邕州,生活不再像在軍裏時那樣緊張,減少了鋒芒,多了些雍容。

高大全自經了劉小妹的事,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人也削瘦許多,臉上出現了棱角。只有那副高大的骨架與生俱來,不曾改變。如果說高大全以前壯得像一頭牛,現在則更像一只老虎,令人望而生畏。

見兩人進來,徐平問道:“這一天行軍,你們手下的人狀況如何?”

張榮道:“今天都是大路,再說軍裏的人大多以前都當過廂軍,在蔗糖務裏也是天天勞作,這點路哪裏會有什麽意外。”

高大全點頭:“我這裏一樣,沒事。”

“沒事就好。從明天起就進山了,山路崎嶇,大隊人馬行走不便,你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我們早一天出了山,這次行動就多一分把握!”

兩人聽了徐平的話,點頭稱是。

高大全沉默了一會,對徐平道:“官人,這一路上我們大張旗鼓,就怕被遷隆峒的蠻人先得了消息。這羅白縣一向繁華,客商不少,只怕有山那邊蠻人的探子混在裏面,不可不防。”

“怎麽防?難不成一個一個去查去?”徐平笑著搖搖頭,“防也防不住的,要我說,我們到了這裏,今夜就會有人去報告消息。行軍打仗這種事,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對手不知道上,自己做好萬全準備才好。”

“官人說得是。”高大全和張榮一起道。

徐平說得對不對不好說,不過這兩個人隨在徐平身邊多年,深知他的性格就是絕不冒險,能準備到九成絕不會在八成把握的時候冒險。這種事情無所謂對錯,能夠按照自己的想法把事情做下去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