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段

全州知州馬仲方是武臣,西京左藏庫副使,因曹克明薦舉來此任職,與徐平也算有淵源了。見面一敘,才知道馬仲方在京的時候還跟李用和有舊,對徐平分外親熱,一直陪著把他關出全州境外。

過了全州,如果回京下一站應該是永州,沿著官道一路北上。

道州並不在這條大道上,那裏通的是廣南東路,臨沲水,也可下湘江。朝廷貶官,這裏是重要一站,再遠再南就是嶺南了。與此對應,從嶺南遇恩北遷的官,大多也在這裏落腳。

徐平騎馬看著遠處迤邐向北的官道,暗暗嘆了口氣。原來這路已經成了公路了嗎?自己在這個世界也許幹不成什麽大事,但如果能把這公路修到每一個有人煙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印跡,也不枉來這個世界走一遭。

遠處的道州低山起伏連綿,遍植桑稻,已是一片魚米之鄉的景象。五嶺一山之隔,就是兩個世界,回想起嶺南的六年來,仿如一場大夢。

任守忠咬牙切齒,沒想到徐平官不大,人緣卻不錯。這一路上,從太平縣出來,不是百姓就是官員,一直都有人照顧。一下出來一千裏路,竟然沒找到下手的機會。看看就到了道州,交接給本地官員,任守忠就要回京復命,氣得他眼裏直冒火。

順著低山間的道路前行,任守忠心裏有火氣,一路打,走得急了徐平也無心欣賞路邊的風光。

兩地不足百裏,中間吃過一次飯,到了傍晚竟然一氣跑到了道州城外的驛館。此時太陽還沒落下山去,漫天都是紅霞。

道州驛館也臨沲水邊,與碼頭相距不遠,可以直下湘江。

到了晚飯時候,驛館門口兩個老兵正在打掃,不遠的水邊還有幾個驛卒在淘米洗菜,夕陽下一切都顯得安靜祥和。

任守忠一提馬韁,直沖到驛館門前。

掃地的老兵嚇了一跳,看了馬上人的官服,急忙上前行禮:“太尉且請下馬,我這就進去稟報!”

任守忠尖著嗓子道:“進去告訴驛丞,讓本地知州通判速速來見我!”

老兵怔了一下,見任守忠面色不善,不敢說什麽,轉身進了驛站。

徐平只是冷眼旁觀,也不說話。如今到了地頭,跟知州通判交待過,自己就不受任守忠約束了,且看他囂張到幾時。

道州知州殿中丞辛若濟,以恩蔭入仕,父辛仲甫為太宗時的參知政事,以太子少保致仕。辛仲甫為文臣而有武略,也算一時名臣,說起來徐平跟辛仲甫還有點像呢,跟辛若濟應該有點共同語言。

不大一會,驛丞從驛館裏跑出來,身上的官袍歪歪扭扭,明顯是剛剛套上去的。到了任守忠馬前,行禮道:“小的本地驛丞林玄中,不知上官怎麽稱呼?因何公務到此?可有文書驛券?”

“驛券?什麽驛券!”任守忠聽見驛丞公事公辦的問話一下就變了臉色,手中鞭子沒頭沒臉打下去,“什麽驛券?你說!本官上禦藥供奉,太後身邊差遣,奉太後旨意出來做事,你還敢要驛券!”

驛丞聽見是太後身邊的人,只好忍氣吞氣,抱著頭小心問道:“不知上官是因何公事到這裏?小的也好準備。”

“你一個小小驛丞,問那麽多做什麽!快去把知州通判叫來,我還有公事跟他們吩咐,不要耽擱了!”

驛丞退後兩步,恭聲道:“告上官知道,本州知州通判兩位官人現在都不在州城,上官要見他們還要等幾天。”

“什麽?兩位長官都不在,他們是怎麽為官家辦事的?擅離職守,置百姓官事於不顧,李工部為轉運使,對治下如此放縱嗎?”

此時李昭述以工部郎中為荊湖南路轉運使,掌刺察官員,雖然嚴格說起來與知州通判不是上下級關系,卻有監察之責。

一個小小驛丞哪裏能夠說明白這些事?只好小心答道:“上官誤會了,正是轉運使官人巡視桂陽監,召附近州軍長官到哪裏,知州官人才不在城裏。通判官人則是下去巡視屬縣,還沒有回來。”

任守忠聽了這話,不好再發作,在馬上想了一會,不知想起什麽,臉色平緩下來,對驛丞道:“既是如此,你進去給我們準備住處,就在你這裏呆幾天,等知州通判回來。”

這一路上,經過各州一個通判都沒有見到。徐平自己做過這職事,知道都是下去巡視了。乘著現在天氣不是太過酷毒,當然趕緊把當季的巡視任務完成,不然等到天氣熱起來,就是跟自己過不去了。

轉運使也是如此,這個季節正是在各州巡視的時候,過了這個月,便就老實回衙門呆著,等到秋天才會再出巡。

荊湖南路的轉運司衙門在潭州,李昭述等不及把南部各州全部巡遍,只好找個借口把各知州叫到桂陽監去,聽他們述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