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才高八鬥,不矜細行(上)

得了聖旨,徐平在道州再沒耽擱,與石全彬一路北上。任守忠緊緊跟著兩人,鞍前馬後地伺候著,緊張兮兮地等待著回京之後自己命運的裁決。

路上徐平特意繞到鼎州去,與在那裏任知州的曹克明見了一面。聽徐平說起這兩年與交趾的戰事,曹克明不禁唏噓,對自己沒有參與其中深為遺憾。

鼎州治武陵縣,就是後世的常德。此時卻不是後世的景象,蠻荒遍地,旁邊的武陵蠻勢力強大,時常出山生事,曹克明在這裏也不得清閑,卻沒什麽戰功立下。想起要是自己還在邕州,平廣源州、破升龍府這些功勞必然落不到別人頭上,不由郁悶。

曹克明的這一任知州也已任滿,他是行軍慣了的,也不想回京城享福,托徐平若是有機會,還給他找個職務回嶺南去立些功勞,怎麽也要搏個正任刺史以上的美官才肯罷休。

曹克明一走,徐平就在邕州大刀闊斧地括丁開地,雖然太後在時得罪了些人,但也實打實地立了下了功勞,總覺得欠了曹克明點什麽。聽他有這個心思,便滿口答應下來,邕州那裏拓地數百裏,正需要熟悉事務的大臣去主持。此次回京,不說日後的官職安排,最少在朝廷對日後的邕州發展規劃裏自己還是說得上話的。

別了曹克明,再無雜事,沿途北上,到了七月中,終於到了南北的交界點襄州。

所謂南船北馬,交匯點便在襄州,向來為中原以南的重鎮。這裏地方富庶,人口眾多,地當要沖,向為朝廷大郡。

此時徐平已經得到消息,皇上親政後樞密院被大換血,其中樞密副使夏竦便被貶知襄州。不過他沒有到任,在路上就改為了知穎州。夏竦改任,貶官的樞密使張耆又改任襄州知州,這個時候他正在京裏到處托人想辦法,還想賴在京裏,也不知最後會不會赴任。

襄州知州王琪任期已滿,被這麽兩個人物拖著不得離去,實在苦不堪言。官員磨勘年限是按實到任的日子算,王琪此時不過是太常博士,比不得不用磨勘的張耆和夏竦,一天一日都是自己升遷的資本,結果就在這裏生耗。

到了驛館,徐平和石全彬安排下,便讓高大全帶了自己的名刺去拜訪王琪,約好第二天與石全彬一起去襄州官衙拜訪。

此時徐平官職早已遠超王琪之上,他哪裏敢安坐在官衙裏等著兩人前來?讓高大全回話,自己第二天到驛館來見徐平,就不用勞動徐平和石全彬了。

這些官場禮節,徐平也已經習慣,只是讓高大全和孫七郎提前準備一下,不要失了禮數。地方官的迎來送往也有常規,酒筵接風自是不在話下,最重要的還是送川資。像徐平這種,擺明了回京要重用的,地方官都要著意巴結,格外多給些旅費,以示心意。雖說錢都是來自公使庫,是官家的錢,但襄州這種地方,迎來送往太多,只怕也是不堪重負。

說起來也是寒酸,赴任或是返京路上收到的贈禮竟然是這個年代官員的一大進項,一般都是按照路程遠近,地方富庶程度,各有常例。當然官員是被貶,還是升遷,也有重大影響。像徐平從邕州到道州,雖然各地長官都算熟識,路程也遠,卻沒收到多少錢。而一離了道州,成了當紅的新貴,收到的錢一下就多了起來。這些私房錢都是秀秀收著,本來收的時候都是各州銀鋌,半路上就沉重不堪,秀秀竟然拿不動了,不得不到金銀鋪裏換成了金錠。看樣子等到京城,這筆收入就能趕上徐平這幾年攢的官俸了。

到了晚上,也無心吃飯,徐平便與石全彬兩人,帶著高大全和孫七郎出了驛館,到襄州市集上尋個幹凈酒樓喝兩杯淡酒。

到了漢水江邊,看了一會江景,見旁邊一處酒樓地方不小,收拾得也整潔,便一起上了樓。到了二樓臨江的閣子坐下,孫七郎便安排菜蔬。

石全彬對孫七郎道:“過了襄州,就地屬中原,沒什麽魚吃。七郎,你著店家撿好魚做個魚湯上來,解解饞口。”

孫七郎答應著去了。

不一會小廝端了酒菜上來,幾樣時鮮果蔬,無非鮮菱脆藕,配著一大碗鮮魚湯。

徐平與石全彬相敬一杯,便取了一壺酒給一邊站著伺候的高大全和孫七郎。

高大全喝了一口,便皺起了眉頭。

徐平笑著問道:“怎麽,覺得這裏的酒水太淡?”

高大全道:“這酒淡得跟水一樣,滿桌也都是素菜,七郎這是要當和尚嗎?”

孫七郎看一眼高大全,沒奈何道:“店裏只有羊羹幾樣葷菜,等的時間太久,官人又吩咐要早早吃了回去,可不只有這些?”

徐平見高大全的樣子也吃不下這些清淡東西,便對他們道:“襄州漆器天下聞名,你們兩個要是覺得不合胃口,去樓下熱鬧處,選精美的漆器買幾樣,我們帶回家去。過了襄州,沒幾日就到京城,禮物要準備一下。自己估摸著時間,一個時辰後回酒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