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同年

皇上親政,自然要有些新氣象,開制科廣求人才便是一項舉措。不過這種事情徐平也就只能看看,自己既沒那個實力,也沒那個精力去參加這種考試。

徐平向吳育介紹了父親,吳育急忙上前見禮。

徐正是靠捐官入仕,多次機緣巧合才進入這大殿裏,跟進士出身的人可沒有什麽共同語言。見兒子跟同年聊著他們的話題,徐正知趣地告辭,去找自己聊得來的人。

這種前殿早朝,真正前途光明的人都不怎麽重視,哪怕是有些官員一向重禮守法,也受不了這裏亂糟糟的秩序,大多都是請長假了事。反而是徐正這些,要麽捐官,要麽依父蔭得個閑官的人,將來也看不見前程,才熱衷到這裏來。他們的交際圈子大多都是普通平民,早朝回去可以漫天吹噓,擡高自己身份。早朝雖然見不到皇上,每次卻可以見到宰輔,對普通百姓那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徐平和吳育兩人挪了挪位次,找個人少的地方,談起各自這幾年的遭遇。

此時被俘的交趾君臣正在路上,預計九月底或者十月初會到京城,到時獻俘儀式將是今年的又一件大事,從南到北早已傳遍。隨著這消息,徐平在邕州這幾年的作為也傳得廣為人知,所以大多時候是徐平在聽吳育講他的經歷。

天聖五年進士,一等都是大州通判,二等甲科則是上縣知縣。吳育一任臨安知縣,次任襄城知縣,政績優等,下一任也要做到大州通判了。

尤其是在襄城縣任上,很是做了些惹人注目的大事。太祖四子趙德芳葬於汝州,其子孫也隨葬,每年祭祀都有內侍到襄城騷擾,索要財物,地方不勝其擾。吳育到任後想辦法解決了這一問題,絕了內侍發財的路子,很受內侍忌恨,經常半夜尋上門去,讓全縣不得安寧。也是吳育命好,皇上親政,原來的內侍都失了寵信,這成了他最大的政績。

在普通官員來說,吳育的政績足夠耀眼,將來必受重用。但在徐平面前,卻顯得黯淡無光,徐平在邕州隨便一件事拿出來都足以讓吳育仰望。

但這個時候不是講面子的時機,吳育對自己的經歷講得很是認真,盡量讓徐平聽得清楚明白。此時徐平的本官已經遠在一班同年之上,背後又有皇上做靠山,自己的功績也足夠雄厚,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天聖五年進士的領袖。兩人的差距已經足夠大,吳育沒有必要在徐平面前顧忌自己的面子,反而要依賴他日後的提攜。

純以官職而論,此時嵇穎任度支判官,趙諴任戶部判官,王堯臣已從度支判官任上離開,這都是徐平的同年,徐平就是順利任個鹽鐵判官也實在算不是高官。但若是不論差遣,單從本官說,徐平就比其他人高得多了。最高的王堯臣也還沒到員外郎,徐平卻馬上就到郎中了,這個距離沒個十年八年追不上,而且距離還會越拉越大。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徐平的鹽鐵判官只是過渡,幾個月之後穩定下來最少會到三司副使,那時與其他人的差距就徹底拉開了。

吳育官宦世家出身,朝裏自然有人提攜,但與徐平這棵大樹比起來,還是差些意思。

當年的同榜進士,幾個重要人物,王堯臣和趙概在館閣不提,韓琦此時監左藏庫,過些日子與徐平一起試學士院,還在苦苦熬資歷。文彥博在榆次任知縣,包拯在家裏盡孝還沒有出仕,王素在許州任通判,算來算去,徐平都是鶴立雞群。

官場上不抱團寸步難行,史詩上只記官員的政績,卻絕少提到他們身後的親友團。實際上每一個留名的大臣背後,都少不了那些提攜、幫襯他們的人物。

徐平已經看明白了這一點,官場就是一張大網,每個人都錯綜復雜地糾纏在一起。誰能夠在這網裏關聯到越多的節點,誰就占到了先機。家族、姻親、朋友、同年,都是這張網裏的線,每條線都要好好經營。

雖然在政治上並沒有什麽野心,但本著有利無害的原則,徐平也仔細地經營著自己的每一條關系線。他出身平民,除了機緣巧合地與外戚李用和一家扯上了關系,再沒有別人可以依靠,更要加倍珍惜這一幫同年。

把自己的經歷說過,吳育道:“自數年前我們各赴本任,同年間縱有書信往來,依然還是覺得冷淡了許多。雲行這次歸來,勞苦功高,將來必有大用,也是我們天聖五年進士的榮光。過幾天就是中秋,朝裏例來有公假,不如就把在京裏和左近州縣任職的同年一起喚來,喝酒吟詩,也是美事。”

“如此甚好。我剛回京,也不知道其他人住址,不如就由春卿聯絡如何?”

吳育笑道:“我跑跑腿自然是可以,不過卻要借重雲行的名頭。說破天去,如今京城裏面,也只有你有名頭能把人招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