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男兒立功在邊關

已經到了深秋,天氣愈發地涼了。金水河裏的水變得冷冽,好像也更加凝重,水面上飄著落下來的枯葉,隨著水波上下起伏。

酒鬼亭裏,徐平與石延年相對而座,桌上簡單幾個菜,還有大瓶的美酒。

邕諒路已經確定下來,幾方博奕,人選也已經大致確定。

章頻官位太低,顯然不再適合擔任廣南西路轉運使,將調回京來,另有任用。接替章頻的是前樞密副使,現在任陜州知州的範雍。範雍鹹平年間進士,天聖年間由三司使任上升任樞密副使,皇上親政後樞密院人員全部換掉,範雍出知陜州。廣西是邊區,一般人都不願意到那裏上任,現在要求的官階又高,只好重新起用這些被貶的人員。

邕諒路仿河北路舊例,設安撫使,以此時閑置的範諷為第一任。範諷自太後去世後到處鉆營,此時仍然沒被趕出京去也是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就要被丟到天邊去了。自真宗朝張齊賢擔任涇、原等州軍經略安撫使後,開了文臣領軍的先例,後來河北四路各設安撫使,慢慢參用文臣。但文臣領軍終究還沒形成制度。邕諒路以範諷這個文臣為帥,也是考慮到大仗徐平已經打完,以後是民事為主,軍事為輔。

以前邕州知州曹克明為邕諒路馬步軍都部署,統管軍事,駐邕州,馮伸己為副都部署,駐欽州。下設都監二人,一駐田州,一駐諒州。原左江道兵馬巡檢桑懌錄前功超擢十五資,以西京作坊副使為邕諒路兵馬都監,駐諒州。

這些重要職位的人員徐平並沒有提建議的資格,當時在殿裏談起的時候,他只是提了一下曹克明,沒想到最後竟然真地就用了他。

徐平有資格提名的是幾個州縣人選,如太平縣升上來的太平州,新設的諒州和田州,廣源州改來的廣源軍,新設的寧明縣、上思縣、憑祥縣等等。

最終徐平只提名了一個人,就是薦石延年為新設的諒州知州。

石延年如今惟一的靠山就是範諷,雖然範諷自己不死心,還一心想著留在京城,因為最近跟呂夷簡搭上了關系,甚至被任命邕諒路安撫使之後,還是在京城裏拖著不走。但事情已經明擺在那裏,因為範諷曾經主管過禦史台,在台諫有情分在,現在台諫忙著清理其他的太後余黨,還顧不上他。一旦台諫緩出手來,範諷當年的黑歷史肯定要被拿出來說事,那時候他想走也不可能如現在風光了。

薦舉制就是這樣,舉主倒了原先所推薦的人必然跟著受罰,石延年也必然會被範諷牽連,還不如現在就躲出去。諒州雖然偏遠,但有徐平打下的底子,石延年到了那裏借著徐平的名字做出點政績不難,也是日後升遷的資本。

小官的命運就是這樣無奈,一日不進朝堂,就只能隨著別人沉浮。除非像徐平這些高科進士,不用別人薦舉,天子門生自然有皇帝照看。可惜這個年代能算天子門生的並沒有幾個人,一屆進士不過只有排在最前面的三五人,其他人還是要各自找路子。

徐平和石延年都不是多話的人,只是默默喝著酒,看著周圍的秋色。

當年徐平還是白身,石延年不過是個小武官,兩人因為酒結識。多年以來,其實也並沒有什麽深交,但每個人都認為對方是自己信得過的,經常也聚一聚。不過他們相聚只是談論些雜事,從不討論朝政。

君子之交淡如水,有時候這種完全脫去了世間俗念的交情,也是難得。

多年過去,石延年由當年的小武官轉換成了文人知州,詩名滿天下,官路卻異常蹉跎。太後當政的時候,範諷要薦他,他自己不願意拒絕了。現在太後去了,還要受當年舉主範諷的拖累,老天爺好像成心跟他過不去。

徐平則由白身躋身朝堂,官職升遷之速,本朝極為罕見,石延年反過來要受徐平照顧了。世間的事,也沒人能說個明白。

看看快到中午,石延年放下酒杯,對徐平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

徐平笑道:“你我正當壯年,日後春秋還長,何必說這話。諒州那裏只是比中原炎熱了些,常年有風,並不是多麽難呆。再者我的人情還在,一任很快就過去了。”

石延年看看徐平:“你在那裏豈止是有人情,我聽趕回京奏事的人說,邕州以南,提起你的名字可止小兒夜啼。以前每說起你都是輕描淡寫,現在朝廷錄功,邕州那裏回朝奏事的不少,大家才知道諒州一戰殺戮之眾,連殺帶俘,交趾青壯十去其二。”

說到這裏,石延年連連搖頭:“與你相交多年,卻還不知道你有如此辣手。”

“別聽那些人滿嘴胡說,除了戰場殺人,我可是一人未殺。”

交趾地盤不足後世的越南一半大,開發也不完全,其實這個時候也沒多少人口,幾仗下來,折在徐平手裏六七萬人。徐平確實沒亂殺人,他只是把俘虜全抓到蔗糖務去種甘蔗了,再加上徐平走後蔗糖務從交趾拉丁,十去其二還是往少裏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