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布衣上書

宣德門外,幾個穿著綾羅綢緞員外模樣的人聚在登聞鼓旁,交頭接耳。

其中一個道:“彭員外,你是京城人,還是你來敲鼓,順便投書。我們外鄉人,京城裏面的事情哪裏搞得清楚?這鼓怎麽敲,也不知道有什麽講究。”

被稱為彭員外的一個黑臉中年人沉著臉道:“敲鼓有什麽講究?這鼓設在這裏,就是讓天下人來敲的。改茶法你們兩淮茶商得利最多,又是直接經手的,自然比別人清楚。你只管敲鼓,有官人問起來,你就照直說好了。”

聽了鼓員外的話,其他人還是猶豫,沒人上前。

京城天子腳下,規矩眾多,幾個員外在本鄉本土自然是霸王,到了京城裏就成了土包子,一舉一動都格外小心。彭員外越說是敲登聞鼓可以直達天聽,這些人越是謹慎。

鼓員外不由有些不耐煩,對眾人道:“天子愛民,是極願意聽民間疾苦的,你們擔心個什麽?想當年真宗皇帝的時候,別說敲登聞鼓,天子出宮,在禦街上是可以隨便邀車駕的!每次天子出來,街上都擠得水泄不通,我阿爹當年膽子大,就曾經攔過禦駕,不也好好的沒什麽事情!你們亂擔心個什麽!”

其他人聽了,就有人問:“鼓老員外是因何邀車駕?冤屈昭雪了沒有?”

“昭什麽冤!我阿爹就是好奇,想看看天子長得如何,身上冠袍是什麽樣子的!”

眾人聽了彭員外的話,一起嘩然。原來還可以用這借口攔禦駕,京城百姓膽夠大的。

當年真宗在澶淵之盟後,總覺得丟了臉面,東封西祀之前特別親民,每次出宮,都有百姓用各種稀奇古怪的借口邀車駕,真宗都親切接見。後來愈演愈烈,百姓們用的借口也越來越匪夷所思,比如僅僅是想一睹天顏,就把皇帝的儀仗給攔下來,以至於有一段時間真宗出宮走禦街一小段路都得用天算。最後煩不勝煩,才定下規矩來,臣民不得隨便邀車駕,要按照程序來。

具體來說,京城百姓不管是有冤屈還是有建議對國家上書,都要先經過登聞鼓院和登聞檢院兩個渠道,此渠道不通,才允許邀車駕。

至於外地州縣的百姓,則先要通過本地官府,州縣不理則訴至轉運使,轉運使有義務轉交百姓上書,而且要用實封送至京城。這路行不通再上一級才是進京敲登聞鼓,轉運使應給書狀,驛館要提供食宿,此後的就同京城百姓程序相同了。

邀車駕也就是攔皇上的路告禦狀,最少在這個年代,還是法定的上訴渠道之一,而且是最後的手段,不過是現在已經禁止了越級上訴而已。

兩淮茶商要上書改茶法,按說是要先通過兩淮地方官,一級一級上來。彭員外對敲登聞鼓的後果心裏也沒底,才一再推脫,讓茶商自己來敲。

太陽高升,前殿開始通朝,大量的閑職官員出了皇城,一眼就見到了圍在登聞鼓前的人群,有好事的便就圍了過來,站在一邊看熱鬧。

見到有官員圍觀,幾個外地茶商心裏更加發慌,一時手足無措。

最終,一個瘦瘦的中年人不耐煩,咬了咬牙,大踏步上前拿起鼓槌,踏著弓步,揚起手臂,一鼓槌敲在了碩大的登聞鼓上。

“咚——”一聲沉悶的鼓聲在皇城前飄蕩。

“敲了!敲了!”圍著看熱鬧的幾個小官拍手叫好。

自皇後被廢,雖然後續還有不少官員上書反對,但一率是個不報的結果。這些日子京城裏實在有些沉悶,這不知哪裏來的人敲敲登聞鼓,想來又能熱鬧一陣子。

這些小官都不匣務,天天就是上朝,之後便沒了事情幹,更何況很多人還經常不上朝。人閑著總會閑出毛病來,特別喜歡看熱鬧,這些閑職小官就是如此。

判登聞鼓院的聶冠卿剛剛從垂拱殿下朝回來,離著衙門還有一段距離,聽見不遠處傳來的鼓聲不由心裏哆嗦了一下。

年前因為大雪炭價上漲被敲了一回登聞鼓,結果鬧得京城裏沸沸揚揚,當行的炭戶幾乎被抓空,現在還余波未平。這次又有人敲鼓,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可千萬不要再像上次一樣惹出那麽大的麻煩來,如今的上司孫祖德可不像範仲淹那樣有擔當。

快步趕到登聞鼓院門口,見不少人圍在門外,聶冠卿先停下腳步調勻了氣息,這才穩步走上前來。

到了人群外面,聶冠卿沉聲咳嗽一聲,高聲道:“哪個敲登聞鼓?為了何事?”

一個茶商見了聶冠卿的樣子,跟圍著看熱鬧的官員也沒什麽不同,便道:“來的是什麽官人?我們只管敲自己的登聞鼓,何必來為難?”

周圍看熱鬧的官員一起大笑,一起看著聶冠卿發窘。

聶冠卿扶了扶自己的官帽,沉聲道:“我是管著登聞鼓的官人,難道你們敲鼓,不是為了讓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