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煙雨三月

徐平精心準備,三司新開的鋪子贏了個開門彩,連續幾天,京城裏面都在傳著裏面賣的各種新奇物事。就連外州也都有耳聞,特別是西京洛陽和南京應天府,那裏的豪門大戶紛紛派人到京城裏采購,讓新開的場務生產都緊張起來。

借著整頓三司吏治和新開場務及鋪子的功勞,徐平終於再升一官,從兵部郎中升為右司郎中。唐朝時右司管著兵部,一直按照這路子,也是對徐平以前軍功的肯定。

不過徐平爵位到郡侯,職到龍圖閣待制,這次升遷實在意義不大。因為很多時候,到了這個地位都不會按序升遷,從兵部郎中直接升到右諫議大夫也屬平常。徐平是因為年紀太輕,今年也不過二十五歲,升遷經常被卡住,一步一個腳印地向上升。

左右司郎中及以下,屬於中書門下的稱為兩省官。而左右諫議大夫以上,包括左右散騎常侍,給事中和中書舍人,都是中書門下的五品以上官,通稱“大兩省”,與職的待制和雜學士相當。再向上,尚書侍郎稱為“六部長貳”,差遣一般都到宰執了。

升到右司郎中,徐平的任職資格和待遇並沒有什麽提升,相當雞肋。而為了答謝舍人院寫的敕詞,還給執筆的知制誥李淑送了一大筆錢,多的那點俸祿幾乎肯定填不上這個虧空,這次升官徐平是虧本了。

這個道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李淑收錢不好意思,同僚們也沒有人來祝賀,就這麽平平淡淡地過去了。就連徐平自己家裏,也像沒有這回事一樣。

三月二十,正是旬休,也是殿試的日子。

一大早徐平便就到了崇政殿,跟在京的館閣詞臣一起參加儀式。科舉是朝廷選拔人才的措施,這些館閣詞臣就是舉子們的榜樣,每次都被拉來以備顧問的名義站班。

直到了接近中午,諸般儀式才結束,徐平看了看認真寫卷子的李覯,心裏默祝他能夠一舉高中,與身邊的眾人出了大殿。

天上沒有太陽,雲層不厚卻布滿了天空,撲面而來的不像雨,而更像是濃霧。汴梁城不僅有陽春三月,也有煙雨的日子。

騎在馬上,徐平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汽,對身邊的範仲淹道:“沒想到今天是這種天氣,不過早已經說了去金明池遊玩,他們等在那裏,也不好不去。”

範仲淹笑道:“雲行自小長在中原,習慣了春光明媚。實際上在江南,這種天氣才是平常,萬裏無雲的日子反而難見。煙雨三月,別有一種風味,正好臨池垂釣。”

徐平前世,煙雨江南已經成了一種文化符號,多少文人墨士為之神往。不過在這個年代,江南的文人剛剛開始崛起,遠沒有後世的聲勢。

覺著無處不在的水汽,徐平自嘲地笑笑:“既然如此,今天便就在京城裏感受一番江南煙雨,免了幾千裏跑到蘇杭去。”

徐平與範仲淹同一天升為待制,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年輕館閣詞臣的領袖。不過聚在兩人身邊的人性情不同,徐平這邊大多都是拙於文詞,而長出實事的,樸實無華。而範仲淹身邊則多是歐陽修和蔡襄一類,文采出眾,意氣飛揚。

徐平和範仲淹兩個人倒沒有什麽分歧,相處還算融洽,不過是政見不同,來往的不多罷了。今天是館閣年輕人的聚會,兩人自是一起行動。

範仲淹是傳統的士大夫,講究的就是君明臣賢,各司其職,眼光緊緊地盯在人上,這也是他與呂夷簡矛盾尖銳的原因。呂夷簡私植黨羽,把持朝政,奪人君之權,已經占了一個權臣的罪名。在處理政事上又經常懷有私心,為自己的黨羽謀利,而損害朝廷利益,在範仲淹的眼裏,已經穩穩妥妥的是當世大奸臣了。權奸,這可是士大夫視之如生死大敵的人物,把他趕出朝堂,被範仲淹視為自己的神聖職責。

跟範仲淹不同,徐平做的事情都是針對具體的事務,很少對朝廷人事發表看法。專心於做事,而不管其他人的想法與看法,這是徐平的風格。

離了東華門,一行人沿著禦待徑直向南薰門而去。後面是王素和歐陽修等一眾年輕的館閣人員,可以說是集中了天下文人的精華。

到了州橋,徐平漸漸習慣了這說不清好也說不清壞的天氣,對身邊的範仲淹道:“前些日子三司要印一本算學的書,行文國子監有些日子了,怎麽還不見回文?”

“算學牽涉天文,不得不謹慎。我那裏要再仔細想想,雲行不要著急。”

聽了範仲淹的回答,徐平無奈地搖了搖頭。

國子監不僅僅是學校,還兼著很多其他事務,比如書籍的刻印。除了朝廷明文規定的書籍,其他書籍,特別是民間刻印的書籍,必須報國子監審查批準,否則即是非法。三司刻書局刊刻新條例是朝廷事務,不需要國子監同意,但算學農學之類的就不行了。徐平的《農事八字》沒有任何阻攔,但賈憲的算學就遇到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