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李覯出仕

四月二十四的下午,徐平在自己城內的小院裏泡了一壺茶,坐在藤椅上,悠閑地看著天邊紅紅的夕陽。

此時正是花紅柳綠的時候,潔白的柳絮在空中飛舞,不知名的花瓣零落成泥,天氣不冷不熱,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光。

今天是瓊林宴的日子,徐平作為龍圖閣待制,自然也要參加。不過對他們這些人來說,今天不是個特別舒服的日子。

王曾在新科進士面前念《中庸》,再三勸勉,然後代皇上向進士頒書。然後宰相代皇上賜宴,待制以上的帶職官員一起觀禮,主要是走個過場。

過場走完,新科進士們可以盡歡而散,徐平這些觀禮的,卻只是過場的一部分,早早就回來了。他們如果在那裏,新進士們便放不開,不能盡興,而這是屬於新進士的日子。

直到紅日西垂,李覯才紅著臉,腳步有些搖晃地走進小院。

見到徐平坐在院裏,李覯忙上前見禮:“見過先生。”

徐平道:“自今天起,你不要稱為先生了,只稱官稱就好。”

李覯一愣,問道:“先生如何這樣說?可是我哪裏做錯了?”

徐平笑道:“你沒有錯,只是國朝舊例,新科進士是天子門生,怎麽可以隨便稱人先生!雖然朝廷只是嚴禁向宰執和知貢舉的官員稱門生,其實其他大臣也是一樣的。以後你我之間就是同僚,只稱官稱就好。”

“那我稱先生——待——待制?”

“如此最好。井邊那裏有涼水,你先去洗把臉,我們說話。”

李覯告辭,自己去洗臉,對徐平的話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有宋一朝官員的回避法極嚴,自己的親戚和姻親,甚至師友都在回避之列。除了在外任官時這些自己的親友不能在治下有產業,保舉時也要避開這些有關系的官員,甚至有親友關系的不可以在同一衙門任職,直到發展到有業務關系都不可以。像徐平現在任鹽鐵副使,那麽他的親友就不可以在三司任職,甚至連庫務司和外路轉運使都不可以。

徐平跟李覯說不上是什麽真正的師生關系,沒必要貪圖個虛名給自己和他套上這個枷鎖。不然隨著徐平自己的官職升遷,李覯的仕途會受到很多影響,很多官職不能擔任。

回避法中,最典型的是禦史台,跟宰執必須回避。不要說是親友,哪怕是新任的宰執跟禦史中丞的私交很好,也必須辭職換人。直到神宗時新舊黨爭,王安石打破了這一規矩,把台諫全部換成他的自己人,才有所改變。到了後來的秦檜,台諫就完全成為宰相把持朝政的工具了,牽制宰執的作用才消失。

李覯洗完臉回來,徐平指著身邊的交椅道:“坐下說話。”

“先生面前,哪裏有我做的地方?”

“剛才已經跟你說過了,以後我們只是同僚,不要再提先生學生的話。考中進士是你自己用功,我也沒教你什麽,哪裏稱得上是先生。國朝法制,你不要不當一回事,門生弟子要嚴守回避法,你自稱學生,以後仕途就多蹉跎。”

到了這個時候,李覯有些明白徐平的意思。如果他自居徐平的門生,那麽以現在徐平的官職和升遷前景,很可能一輩子都撈不到重要官職。

現在朝中大臣,哪怕就是私心最重的呂夷簡,他的兒子當官實際也有很多限制。長子呂公綽判三司開拆司,這個職位很重要能夠得到很多消息是不錯,但實際上就是三司的收發室,沒有任何決策權。而且只要呂夷簡在政事堂一天,呂公綽就不可能得到什麽重要的職位,官可以升,但差遣只能在一些閑職轉來轉去。

心中雖然明白,李覯在感情上還是轉不過彎來,只得在交椅上虛坐了。

“審官院已經差注了你方城縣令,那裏雖然位於大山之中,地廣人稀,但終究還是位於中原腹地,離著兩京不遠,還過得去了。”

李覯想要起身答話,剛一擡屁投就被徐平擺手示意坐了下來,只好在交椅上拱手道:“能得到這個職事,不知有多少同年羨慕我,謝過先——待制。”

新進士前兩任原則是一近一遠,但近到能在兩京之間的可不容易,大多數還是到遠一點的地方任職,京西路北部和京東路的東部基本都是權貴有門路的子弟任職的地方。

狀元張唐卿出任陜州通判,已經到了陜西路去。不過那裏緊挨京西路,在徐平前世的記憶中也是屬於河南的地方,並不算差。文彥若除平定軍判官,離著他的老家汾州介休縣不遠,也算是令人滿意的差使。

相對來說李覯出身寒門,在朝廷中無根無底,能夠得到方城知縣這職事,知道底細的人明白是得益於徐平的關系,不知道的只當是他命好,有的人甚至有些嫉妒。

徐平示意李覯不需要拘謹,對他道:“上任之前,你要先回家鄉把老母接來,不知定好了什麽時候起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