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合作社

見李參只是沒話找話,逡巡著不去,徐平知道他是有事情來找自己,問道:“李通判,我們在這裏共居一處也有些日子了,你也該知我為人,有話不妨直說。”

李參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向徐平拱手:“下官這裏是卻是有一樁為難事,要請教待制,一時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盡管說好了,難道你還怕我笑你不成?”

聽見這話,李參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理了一下思緒,李參才道:“如今河陰縣的兩個大戶,蔣大有和童七郎都已經犯事入獄待審,且不說他們的罪行到底如何,縣裏如何善後委實讓下官頭痛。”

“原來是為了這個,你不妨一樣一樣說來聽聽。”

“先說童七郎,待制提了要追查他偷逃的稅款,下官回去之後,查了童七郎那裏的賬簿,雖然記得不甚清楚,但跟在那裏做工的人一一對照,也掌握個大概。”說到這裏,李參苦笑了一下。“若是按照現在他窯裏每天出的瓷器,依藏匿貨物逃稅取三分之一來算,這些年他偷逃的稅款,抄了他家裏所有的浮財都還不夠補償。”

“這很正常,他賺了錢總是要花,光隔幾天在蔣家的賭档裏輸上一貫兩貫,一年下來就有百十貫了。再加上其他雜七雜八,資產不夠補稅沒什麽想不通的。”

徐平說著,吩咐過來的劉小乙再去取把交椅來,讓李參坐下說話。

實際上徐平心裏的話沒全部說出來,瓷器的利潤再高,童七郎到底是生產者,也不可能高到翻倍的利潤。罰沒三分之一指的是按照貨值的三分之一,這可不是指的童七郎賣給批發商人的價格,而是市價,是市場上的零售價格。這樣算下來,搞不好童七郎這些年來不吃不喝,錢全部攢下來也不夠交罰款。

到了這個田地,河陰縣這裏幹脆一翻到底,不給童七郎留後路,所以徐平也不提那個三分之一到底怎麽算才合適。真說起來,是應該按童七郎的售價算的。但他自己一直不承認自己偷稅逃稅,也就沒有售價,死抗就真地把自己抗死了。

劉小乙取了交椅來,李參告罪,在下首坐了。

接過劉小乙遞過來的茶水,李參又道:“童七郎如何,下官也不放在心上。惟一憂心的就是童七郎被抓,家財充公,那些窯口就沒了主人。在那裏做工的窯工有百十人,若是不能妥善安置,只怕會攪得地方不得平安。”

“那就把窯口一起充公嗎!怎麽,孟州連幾個磁窯都沒合適的人管?”

李參面露難色:“不瞞待制,是真地沒有!孟州北邊的懷州,南邊的河南府和汝州,都是燒窯制瓷的重地,偏偏孟州在黃河邊,一向都沒有人燒瓷。”

汝州青瓷、河南府鞏縣和懷州修武縣的絞胎瓷,是這個年代中原地區的瓷器中的執牛耳者,名滿天下,窯場眾多。徐平倒是沒有想到位於中間的孟州,卻偏偏沒有窯場燒瓷,童七郎的窯口成了一樁麻煩事。

如果本州有燒瓷的人家,李參大可以把這幾口磁窯承包給他們,按這個年代的說法叫“撲買”。以三年或五年為一屆,每年給官府交多少錢,這些窖就是他們的,只要按律納稅就可以,具體的經營官府不再過問。

這是這個年代的承包制,凡是官辦的工業商業礦業等等實體,一旦出現利潤微薄甚至虧損的情況,官員為了不虧了自己的考課,便就會撲買出去。反過來,一旦民間經營得風生水起,官員也會想方設法收歸官營,反復不一。當然這個年代撲買時還是明標,官府定出底數,由有意參與的商家競買。再過幾十年,官方為了獲得最大的利潤,還會實行暗標,即“實封投狀”,參與的各商家的報價不再公開,而由出價最高者得。徐平前世的招投標,這個年代大多都已經有了雛形。

徐平本來想的是李參會找孟州大的窯戶來撲買童七郎的窯,還想著要特意交待他們不要再燒仿自己家酒器的瓷器了,不然小心治他們。卻沒想到李參這裏根本就沒有合適的人家,想“撲買”都“撲買”不出去。

這窯是不能隨便關了的,那近百窯工必須妥善安置,不然周圍幾個州縣的治安都是大問題。窯工都是年輕力壯,平時燒瓷時又習慣了協作,組織嚴密,逼急了上山落草就是一大禍患。那樣的後果李參擔不起,徐平一樣也擔不起。

想了一會,徐平對李參道:“此事也不難,左右離著鞏縣不遠,那裏開窯燒瓷的人家數不勝數,只是要河南府協助罷了。你且接著說其他事。”

李參見徐平答應下來,出了口氣,又道:“還有蔣大有一家,這河陰縣裏的土地有近一半都是他家的,而且還都是好地。據下官這些日子查訪,縣裏的百姓,十家有九家要租他家的地種,不然就無法生活。蔣家的男丁一抓,而且還很有可能重判,這些租戶如何善後也是一樁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