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小人難防

分賓主落座,司馬光立在父親身後。大人說話,這裏還沒有他的座位。

範仲淹說了自己了的來意,心裏有些惴惴不安,看著徐平。

徐平這才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明白了呂夷簡的用意。一年的時間,徐平已經基本把三司控制在了自己的手裏,就是呂夷簡也插不進手去。這種控制不僅僅是做事的態度,更重要的是做事的方法。當提起三司的每一件事情,徐平都比朝廷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更清楚,安排得比別人的建議都更合理,這衙門就真成了他說了算了。

現在三司雖然攤子更大,但分潤出來的利益卻少了很多,單單是清查三司屬下的各庫場,就使很多豪門權貴少了一份固定收益。呂夷簡家裏當然也受影響,而且他家的開支又大,自然就會有人在他面前說徐平的壞話。

呂夷簡自己倒未必會花心思在這些事情上,他當朝宰相,光是鞏固權力地位的事情就忙不過來。但架不住他牽連到的富豪權貴多,天天在他面前嘀咕徐平的人多,就無形中給了他一種壓力,不得不壓一壓徐平的勢頭。

想通了這些,徐平有些無奈。呂夷簡還能當多少年的宰相?而自己哪怕以後就是能坐上那個位子,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後了,他何必跟自己動這些小心思!

見範仲淹和司馬池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徐平笑道:“大丈夫為人,事無不可對人言!二位既然領了這差事,就盡心盡力去辦就是。如果有什麽不明白的,或者模棱兩可拿不準的,盡可以問我,我必知無不言!”

司馬池有些尷尬,對徐平道:“待制,人總是吃五谷雜糧,我們終究是凡人,不可能如聖賢般無一點過錯。這次我和範待制領了這差事,必然要有一些對待制不好的言論回報,得罪之處,還望不要向心裏去。”

“我明白,我自己做了事,難不成還怕別人說?只是一條,凡是我自己做過的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事情原委都說得全了,不管怎樣都不會怪別人。但是如果掐頭去尾,斷章取義,胡亂編排,——那可就不對了!範待制,司馬禦史,只要你們守住了這條底線,不管說什麽,我都痛快認領。當然,我相信二位的為人,像那些捕風捉影,無中生有的話,你們兩位也說不出來!”

範仲淹和司馬池心裏苦笑,什麽是完完整整,什麽是斷章取義?徐平這話說得痛快,但真細想起來,只怕其間的度也不好拿捏。

但又有什麽辦法嗎?這次領的就是這種不尷不尬的差事,想什麽人不得罪,還要給自己落個好名聲,幾乎就是不可能。成全了自己的直名,就必然要得罪徐平,連帶著還要得罪皇帝。而盡可能地說好話,只怕就有士人說自己阿附,又得罪了呂夷簡。

到底該怎樣做,只好等到了地方,走一步看一步了。

又說了一會閑話,範仲淹和司馬池見天時不早,便告辭離去。

徐平讓徐昌把客人送出門去,自己坐在小花廳裏思索。

這一年把三司的事情理順了,但也得罪了不少人,這次就是個信號。呂夷簡人情通透,官場上八面玲瓏,他出手對付自己,肯定不是為了他一個人的好惡。沒有這點自制力,呂夷簡也坐不到今天的位子上。

呂夷簡代表的是他身後的一股勢力,是覺得在自己手裏吃虧的一股勢力。這一年哪些人在徐平手裏吃虧最大?毫無疑問,就是那幫皇親貴族了。

一般來說,皇親外戚確實沒有實權,就是皇上最親近的李用和,只要是個正牌學士都瞧不上他。但是沒有實權不代表沒有影響力,他們比任何人都更有機會到皇上身邊,不經意的一句話可能就毀了一個人的前程。

一句話,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徐平家世特別,透過李用和,跟皇上有特殊的關系,較真起來,也沒哪個皇親外戚能夠把他怎麽樣。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現在的皇上又是個耳朵根子特別軟的人,如果太後嬪妃或者什麽特別親近的人天天在他耳邊吹吹風,不知什麽時候一時心軟就會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情來。

呂夷簡多麽精明的一個人,他以宰相之尊,天底下除了皇帝就是他最大,還去拉攏那些皇親國戚,甚至跟他們結親,為了什麽?不指望這幫人能幫他什麽,只要不壞他的事,偶爾透露點宮裏的消息出來,就足夠了。

現在朝裏大臣之間還有君子之風,哪怕就是被很多人認為不要臉的呂夷簡,也極少使用下三濫的手段。但那些沒有實權的王公貴族,可就不要面子了,為了錢財實利他們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什麽話都說得出來,這些人才要時時小心。

恨自己?徐平冷笑著搖了搖頭。

不就是為了錢嗎?這個年代,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散財童子,跟著自己就有肉吃有酒喝,就有好日子過。跟自己作對的,還想要錢?喝西北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