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晚生司馬光

確認了徐平的病情並沒有大礙,徐正和張三娘才徹底放下心來。喝了口水,歇了歇抖落身上的疲憊,徐正把徐平拉到一邊,小聲問道:“大郎,你的身子並沒有什麽大礙,那請好了的‘尋醫’假如何說?歇在家裏,會不會有禦史閑話?”

徐平指了指自己的嘴裏:“閑話什麽?如今我的嘴裏腫得,像是天天含著個核桃一樣,難不成不要去尋醫?阿爹不要管,且樂得在家裏清閑兩個月!”

如今兒子位高爵顯,是朝堂裏的風雲人物,徐正自己只是個不匣務的小官,心裏就覺得官場上的事情,兒子說什麽都是對的,自己到底是見識有限。可他的心裏總是覺得有些不安,這在家裏面生龍活虎的,好好一個人,卻不去上朝,不到衙門裏去視事,背後總會有人嚼舌頭吧?在前朝文德殿上朝的那些小官,為了請個假,那可是什麽法子都想了出來,這種“請醫”長假更是每個月都有造假被處罰的。

尤其是最近聽說要恢復轉對制度,禦史台抓得特別嚴。徐正自己歇了這些天,在中牟莊園裏還不時覺得一陣心慌,生怕被禦史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前殿上朝的不匣務小官,沒幾個像徐正一樣有個能幹的兒子,還有家財萬貫吃穿不愁,很多人是要養家糊口的。徐正就知道,有幾個同僚為了補貼家用,早晨起來還在京城裏賣早餐呢。為了照顧生意,又要不誤點卯,每天上朝就跟打仗一樣。

生活環境決定了眼界,徐正每天接觸的都是這些官場上的小人物,平時走得近的富貴人家,也大多都是趙允初這種怪人,自然對朝堂裏的生態不了解。前殿上朝的這些不匣務小官,哪怕就是親王郡王,國舅附馬家裏的人,三不五時的也有台諫官員參他們上朝怠慢,沒有朝禮,但真正掌權的大臣之家,再怎麽樣也沒有人說。

就像徐正,去不去上朝,有沒有按制度請假,禦史台都裝作沒看見,只是他自己疑神疑鬼而已。道理也很簡單,這些掌握實權的大臣家人,不借著權勢到處去惹是生非就非常不錯了,按不按時上朝還不就那麽回事。

台諫官員心裏面都門清,眼睛盯著的恰恰是那些身份地位很高,但手裏卻沒有實權的人。他們家裏的人一不守規矩,各種奏章就遞了上去。

徐正見兒子不在乎,自己心裏又沒個底,實在要找個人說一說才痛快,只好把張三娘拉到一邊,老兩口交頭接耳嘀嘀咕咕說了半天。

大家歇了過來,張三娘便安排著準備開家宴。兒子身體沒有大礙,自己終於能夠放下心來,怎麽也得慶祝慶祝。

正在這時,徐昌從前面進來,到徐平身邊小聲道:“大郎,外面來了兩位客人向您辭行,無論如何都得見上一見。”

徐平道:“什麽人這麽重要?不是說了,這兩天不見客,家裏清靜幾天!”

徐昌有些無奈地道:“是司馬池禦史和判國子監的範待制,他們說是馬上要離開京城,到河陰縣去公幹。事情牽扯到大郎,怎麽好不見?”

徐平還不知道朝廷裏派人到河陰縣查自己,聽了一怔:“他們到河陰縣盡管去好了,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是那裏的知縣!”

“唉,我聽說,昨天朝廷裏呂相公作主,讓這兩人去河陰縣就是要查大郎。那個王沿被貶之前,說是大郎在河陰縣什麽荼毒地方,派人去查。”

徐平好一會沒說話,心裏琢磨著這話的意思。崇政殿裏那一番奏對之後,王沿被貶已經是必然,只是他也沒再問貶到了哪裏。沒想到這家夥出城之前,還要再坑自己一下。王沿提這樣的話很正常,朝廷裏當沒聽見就是了,呂夷簡怎麽借著這個機會生事?沒有宰相作主,大家肯定就當沒聽見這種話。

想來想去不得要領,徐平對徐昌道:“既然不得不見,你就出去讓他們到花廳等候,我收拾一下,馬上過去。”

徐昌稱是,到前面回復去了。

在原地想了一會,徐平也搞不明白呂夷簡是個什麽意思。修河的事情呂夷簡並沒有反對,還沒有王曾給自己的壓力大,事情定下來了他又搞什麽鬼?

回到書房裏,秀秀伺候著換了公服,徐平想了想,叫過劉小乙與自己一起去見客。

小花廳裏,範仲淹和司馬池兩人坐著靜靜喝茶。這差事攤在他們身上,兩人都覺得倒黴無比。這種時候,徐平上朝病發,皇上正拿著當典型宣揚,如果兩人回來用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攻擊徐平,趙禎先就不幹。剛才兩人陛辭,趙禎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讓他們到河陰縣找找徐平是怎麽在那裏累病的。吃不好,睡不好,一心撲在工作上面,這種事跡,越詳細越好,最好有老鄉口述,畫上花押把供狀帶回京城來。要是能帶兩具萬民傘什麽的回來,那就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