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呂夷簡的擔心

“二郎,今日徐平如何說?”

呂府呂夷簡的書房裏,呂夷簡坐在書桌前,面色平靜,上身挺直,看著面前站著的三個兒子,不動聲色的問呂公弼。

呂公弼畢恭畢敬道:“回父親,孩兒初去的時候,有仲儀在身邊,徐待制貌似不願多談,頗有些計較的意思。待了半日,孩兒與他單獨說話,說清楚父親做事都只是為了朝政,並沒有私情,他的口氣才松了下來。”

呂夷簡淡淡地道:“到底是如何說?”

“徐待制說,他為官多年,從來都是公事公辦,公事不雜私情。宰相如此,那是最好不過。公是公,私是私,切莫混到一起去了。”

聽了呂公弼這句話,一邊的長兄呂公綽不屑地道:“這個徐平,倒是端起架子來了。他才多大年紀?一個三司副使而已!父親當朝首相,給他如此大的面子,朝裏有幾個人當得起?他倒還裝腔作勢起來!”

呂公弼道:“大兄不要如此說。今日徐待制那裏客人太多,就連薛侍郎和王曙相公兩人都去了,委實是沒有機會詳談。最後送別,他也沒說什麽出格的話。”

呂公綽哼了一聲,對呂夷簡道:“父親,徐平雖然與國舅李用和家走得親近,但終究是一個三司副使。職不過待制,官不到大兩省,又何必在意他?再者說了,徐平在朝裏面孤家寡人一個,元老重臣就沒有一個幫著他說話的,縱然有幾個下層官員追隨,終究是不成氣候,又何必在意他?”

呂夷簡嘆了口氣:“癡兒,你借著我的名頭日常跟人混在一起,被別人奉承得慣了,目光怎麽變得短淺起來!正是徐平孤家寡人一個,我才不敢向死裏得罪他。真要是他在朝裏有些勢力,有人捧他,我反而就不擔心了。如今朝廷裏面的執政大臣,包括你阿爹在內,哪個不是牽連甚廣?如果官家真地要對朝政做大的更張,他這種孤臣便就有了機會。到那個時候再去找機會親近,不就晚了?!”

聽了這話,呂公綽笑道:“阿爹說的好嚇人!徐平不過黃口小兒,未登第前,他家裏就是個不上台面賣酒的,一時僥幸有了今天!宰執的位子,也是他敢望的?”

“寇萊公一樣是寒門出身,十九歲登進士第,三十歲位至樞副,三十四歲入政事堂參大政,四十三歲拜相。”說到這裏,呂夷簡搖了搖頭。“人所共知,寇萊公性子剛直,對人不假辭色,與同僚多不和,仕途坎坷。坎坷尚且如此啊——”

“寇萊公何許人也?十九歲中進士,年紀最輕,是那一年的探花郎。而且他娶的又是宋皇後女弟,朝裏宮中廣有人脈——”

呂公綽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自己閉上了嘴巴。當屆年紀最輕的探花郎,徐平也是。雖然跟皇親國戚沒有親戚關系,但跟李用和家,可比親戚還親。當年的寇準有的條件,徐平全部都有,而現在的徐平身上的功勞,遠不是澶淵之戰前沒當宰相的寇準能比的。寇準能夠做到的,徐平真地做不到?呂公綽自己都心虛。

“朝裏有人擔心徐平是第二個丁謂,哼,是丁謂倒還好了。若是現在的丁謂回到朝裏主政,阿爹還要忌憚他,沒有出頭之前的丁謂有什麽好擔心的?為了上位,丁謂可是乖巧得很,寇萊公那麽粗疏的性子,丁謂還不是一樣要伏低做小?阿爹現在所擔心的,他不是丁謂,是第二個寇萊公啊!以參政的身份,在政事堂裏頤指氣使,包括宰相在內都沒有人與他相抗,寇萊公做事可比丁謂肆無忌憚得多了!要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哼哼,包括阿爹在內,別說什麽元老重臣,現在的宰執又能夠怎麽樣?”

呂公綽在外面支撐著呂家門戶,人脈很廣,消息來源也多。最近他也聽聞王曾和一些不理政的元老,因為徐平做事情太急,對他有些不滿,怕引起朝政動蕩。有的人便就附會到了丁謂身上,說是這樣做事,頗有些丁謂的影子。

丁謂是什麽人?呂公綽可是親自經歷過丁謂掌政的時候,就徐平的性子和做事的風格,怎麽能夠跟丁謂相比?丁謂在做鹽鐵副使的時候,功勞還沒有徐平多呢,哪裏有這麽多閑話,那可是上上下下都是一片頌揚之聲。直到真除三司使,深得真宗皇帝信任之後,丁謂才開始抖了起來,就那也沒把滿朝宰執都得罪。

徐平連個鹽鐵副使都做不穩當,憑什麽跟丁謂比?每每聽到這種話,呂公綽無不是嗤之以鼻。丁謂是那麽好當的?無論是文章還是理政,那可都是一時之選,就連拉幫結派整人的本事,自己的父親現在都拍馬也趕不上,徐平個沒長成的賣酒的小子算什麽人物?今天聽父親說起另一番道理,呂公綽才覺得事情真地有些嚴重。

寇準和丁謂這一對冤家,完全就是兩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