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柳三變求官(第2/2頁)

世人常說權貴,實際上在這個年代,權比貴好用得多。徐平現在是真正的大權在手,不說別的,滿朝官員的俸祿發放都在他手裏管著呢。

柳八娘知道徐平是大官,但大到什麽程度她並沒有概念,能不能讓劉二受到應有的懲罰,更加心裏沒底。聽了徐平的話,猶猶豫豫。

徐平也沒法向一個歌女解釋,也沒有必要向他解釋,不管柳八娘,對一邊的柳三變道:“耆卿,借一步說話。”

柳三變暗暗吸一口氣,隨著徐平到了涼亭的一邊。

看著柳三變,鬢邊的發頭已經花白,整日脂粉堆裏耳鬢廝磨,也磨不掉他臉上的風塵色。徐平到了嘴邊的重話,不知不覺又咽了回去。

官場政治上,此時的柳三變在徐平眼裏不值一提,一句話可以讓他飛騰達,一句話也可以讓他跌入深淵。這次柳三變找柳八娘來,手段實在是粗劣不堪,但兩人地位差得太遠,這種粗劣而又直接的手段才是最有效的。

這畢竟是傳名後世,流下了無數膾炙人口篇章的一代才子,在徐平的眼裏,柳三變的地位還是比他在其他同時代的人的眼裏重得多。

斟酌了一下措詞,徐平道:“柳七,事情既然是你撞破,你便應該幫著八娘子申明開封府。開封府如何斷案,可以另說。你怎麽能夠誆八娘子來我府上唱曲?對一個弱女子用這種手段,如何對得起你的進士出身?對得起你身上的官袍?”

柳三變滿臉惶恐,向徐平拱手:“待制說的對。不過——”說到這裏,柳三變苦笑,搖了搖頭。“一是我官位低微,當時店裏主人和小廝都向著那個閑漢,沒有人證物證,報到開封府裏還不是自取其辱嗎?再一個,徐待制,我們都是開封城裏人,我為白衣時的名聲你自然知道,開封府裏的人有成見,如何肯信我的話?我比不了待制少年時,弱冠就有張相公賞識,年紀幼小就高中進士。就憑這一點,開封府上下就不能駁你的面子。唉,真心為了八娘子著想,也是帶她到你這裏來才是幫她。”

“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當年落第只圖口舌痛快,現在知道厲害了?白衣卿相原是唐朝時指剛登第的進士,什麽時候填詞作曲的也敢這麽自稱了?年少時輕狂無狀,到老來,這賬少不了就要一點一點還清楚。

柳三變出身官宦世家,上代叔伯和自己這一代兄弟好幾個進士,在他的心裏,也是極希望中進士做大官的。當然,最好是又做大官,又不耽誤自己做青樓柳巷的風流才子。世上哪有這種好事?李後主以帝王之尊也不能把兩頭都占了。

年少時輕狂,不把別人放在眼裏,視天下的讀書人都如無物,覺得沒一個比得上自己。直到科場蹉跎,柳三變的這股狂勁才慢慢消磨了去。如今他也有了進士的出身了,再想上進,以前在士林欠下的債就要慢慢還了。

都是開封人,柳三變倒還乖巧,知道跟徐平拉老鄉關系。不過徐平腦子清醒,不會被人奉承兩句就昏了頭。憑著開封府鄉貢出身,本地官府確實會給徐平面子,日常節令聚會,請不到徐平,也會請他的父親徐正去,作為鄉裏耆老。但開封府到底不是一般的地方官府,讓他們真正重視,還是因為徐平手裏握著的財政大權。

看著面前的柳三變頭以已經花白,神情落魄,徐平原來想說的一些重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人已老,過去的就都過去吧,他還真能像張士遜一樣,五十了才發跡?

想了想,徐平嘆了口氣,問柳三變:“你費了如許心力,定然也是有事求我。說吧,到底是什麽事情。”

柳三變樣子忽然有些靦腆,扭捏起來。

徐平不覺失笑:“有話就直說,你看我這裏客人不少,不能多在這裏陪你。”

“下官是想,是想,如今年歲大了,想求一個近便的去處。依朝廷慣例,新科進士兩任知縣,都是一近一遠。下官上一任在余杭,慣例大多是要到川峽或嶺南去,不知待制能不能為下官說句話,就在陜西路或者河東路找個方便小縣?”

聽了這話,徐平笑道:“你還真是敢想!據我所知,因為你在余杭跟當地官妓來往過於密切,有失體統,審官院要找個小州讓你做幕職官去。你竟然還想著要更進一步,到河東陜西當知縣?自己心裏面沒有數嗎?”

聽了徐平的話,柳三變如遭了雷擊一樣,茫然無措。

徐平道:“罷了,你的話我記下了,有什麽結果,你只管在家裏安心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