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永寧侯不得意?

聽見外面的聲音,王中庸不再理尹悅,側著身子,靜聽外面。

尹悅見了奇怪,問道:“提轄,外面來的柳八娘子是什麽人?汴梁城裏有名的歌者麽?這裏如此嘈雜,有名氣的歌者如何來這種地方?”

“噓——”王中庸示意尹悅放低聲音。“八娘子是陜西路人,偶然流落京城。前些日子永寧侯填了一首新詞,一般的歌者都唱不得。我們京城裏有個擅長填詞作曲的柳七官人,依詞制了新曲。因為詞義頗壯,只有柳八娘子唱得。”

“柳七官人,我們知道,知道!我們那裏,最喜歡柳七官人的詞了!”

王中庸轉頭,看了看興奮得臉都發紅的一個三十多歲長得非常壯實的黨項人,心中有些不屑。這個黨項人叫作康狗狗,也不知道是黨項語還是賤名好養活,不管怎麽樣,作為到大宋來的使節,文書上有這麽個名字著實讓人忍俊不住。

凡有井水處,就有人歌柳詞,這話可不僅僅是說的中原,更是說的西北尤其是黨項一帶。文人有種種顧忌,對柳三變的詞還是排斥的多,黨項自趙元昊上位,有意排斥漢人文化,詩書是漢人沒用的東西,粗鄙無文才是黨項男兒本色。講男女之情語義又淺白時而夾雜俗語的柳詞,成了黨項人的最愛,傳播極廣。

尹悅是讀過書的漢人,雖然一直在黨項人那裏長大,現在也是為黨項人效力,心裏還是為自己讀書人的身份自豪。跟著自己的這幾個黨項人,都是最近幾年趙元昊上位後的新貴。除了兩個僧人曹廣智和席智清,那三個傅醜奴、酒五斤,再加一個康狗狗,在他眼裏都過於粗鄙,有時候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隨著一聲琵琶響,外面嘈雜的聲音突然間就一下子不見了。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柳八娘的歌聲在外面響起,伴著清脆的琵琶,豪邁的鐵綽板,歌聲在夜空裏飄蕩。

待到一曲終了,外面叫好聲哄然而起。

恰好小廝端著水盆從外面走進來,王中庸從懷裏摸出十幾個銅錢,對小廝道:“小二哥,這幾個錢你拿出去給八娘子,讓她閑時買個桃啊杏啊的吃一吃。”

小廝把水盆放下,接了錢,轉身出去了。

不過幾天的功夫,柳八娘時來運轉。店裏欠的藥錢店錢全部免了,而且任由她住在那裏,不但不收店錢,還管著一日三餐。最讓柳八娘開心的,就是劉二那廝被抓到了開封府裏,店裏主管和小廝再沒一個人敢向著他,判了個逼奸未遂。雖然沒有從重發落,只是打了一頓板子,總還是惡人有惡報。

因為這一首新詞,柳八娘也不再到處在店裏趕著給人唱曲,受人羞辱。現在要找她可是不容易的事情,捧著錢也要看她自己的心情。

徐平是開封城裏的本地人,街頭閑漢裏還有以前跟他一起走馬鬥狗的。如今在朝廷裏位居高位,他就是開封城街巷裏的傳奇。雖然皇城底下,這種傳奇從來不少,徐平最難得的就是跟楊景宗那些人不一樣,不是靠著親戚裙帶關系,而是憑著自己的本事考上進士,憑著實打實的功績升上去的。

日常開封百姓吹起牛來,經常有人來一句,想當年永寧侯白衣的時候,也是跟我一起如何如何的,往往引起周圍的人側目。

一首徐平填的,跟其他曲子不一樣的新曲,自然受到開封百姓的追捧。

沒幾天,那店裏不要店錢柳八娘也不在那裏住了,到城北租了個小院,雇了個小女孩跟著自己。閑時便就出來唱上兩曲,得的賞錢盡夠自己生活了。

尹悅沉默不語,其他幾個黨項人卻議論紛紛。

康狗狗最憋不住,對王中庸道:“提轄,這曲子也是柳七官人的?”

王中庸點頭:“不錯。沒有柳七官人的才情,哪個能依這詞制新曲!”

先吹管成曲,再依著這曲子填詞,叫作度新曲。先依長短句慣常的格律,寫成新詞,再按照這新詞譜曲,叫作制新曲。跟後世的先譜曲子再作詞,和先作詞再譜合適的曲子,意思相差不多。而像這一首《破陣子》這樣,格律不變,宮調變了的,則稱犯。說起來名目繁多,實際上對於精通音律的人來說,則是信手拈來,相當隨意。

詞裏的起韻不算,收韻的地方一韻是一拍。語音的平仄變化,再加上拍子的緊慢緩急,這是格律限制音律的地方。兩方面結合得好,就是好詞好曲。

傳統的越是雅詞越是強調字正腔圓,所以後世可以不講究歌詞的平仄變化和格律,這個年代的詞卻是不行。曲受詞的格律限制,必須與詞甚至詞義配起來。

柳三變之所以覺得這詞難配曲,就在於詞義和以前習慣的平仄節拍不合,必須要換宮調,而且要制新曲。最終靠著柳八娘,實現了詞和曲的完美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