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中書條例

這是在職培訓,在徐平看來,是不好去學習理論的,一個不好,那裏就會變成意識形態的戰場。歐陽修帶著自己志同道合的天天去講韓愈孟子,再來一群講荀子,而且這個年代,引佛入儒援莊入儒也大有人在,那地方可就熱鬧了。

館閣是讀書修書,並沒有講課,才會如此清靜。就是這樣,每到編書的時候,也是鬧得不可開交。因為《唐書》蕪雜,一直有重修的聲音,現在還沒有開始動手,怎麽修已經開始吵起來了。這要是讓這些人去講詩書,那熱鬧可以想見。

所以徐平的意見,幹脆就完全不允許在那裏講什麽聖賢大道,老老實實地學法律學條例,結合案例講施政經驗。讓進去的人,真真正正學到東西,不要只是成為一個交際場所,互相稱兄道弟好在官場上拉幫結派。

只是徐平的想法,明顯跟其他人不同。

趙禎想的是利用這樣的機會,拉近下層官員跟自己的距離,防止被兩府架空。這是祖宗家法,自太宗時候起,特別重視跟中下級官員面對面的機會。凡是外任的沒有特旨都要陛辭,回京述職都要面對,跟皇帝直接匯報自己的計劃和經驗。這是防止皇權旁落的重要手段,一有機會,趙禎就想利用起來。

宰執們想的恰好相反,就是哪怕有了這麽一個機構,也絕不可以讓內朝奪了外朝的權。寧可用資序用磨勘法限制官員和升遷,也不能讓人事權失控。所以在宰執們的心裏面,怎麽教不重要,但必須把學士院的翰林學士排除在外。

見涼亭裏的人聽了自己的話都沉默不語,徐平不由心裏打鼓,是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沒有啊。靜靜想了一會,才恍然大悟,自己還是忽略了君臣矛盾。在座的除了自己,只怕沒人真地關心教什麽,教完了之後怎麽處置才是他們在意的。自己說的跟這些人想的兩邊不沾,他們自然就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下結論了。

沉默了一會,趙禎道:“朕以為,徐平講的確有道理。既然是花了錢糧,又費了許多功夫,自然是要讓到裏面就學的人學些真對朝廷有用的。不過這種事情以前都沒有人做過,徐平,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詳細說一番嗎?”

徐平應諾,從懷裏掏出一本冊子,遞給趙禎:“這是臣這些日子趕出來的,依著若是讓臣去講錢糧之事,便就是當如此。大道理也沒什麽好講,就是用臣在為官時碰到的一件一件事,詳細分析當時的利弊得失。為什麽那麽處置,做了之後達到了什麽效果,有哪些跟想的不一樣,得在哪裏,失在哪裏,為後人鏡鑒。”

趙禎接過冊子,隨手翻閱。裏面是徐平取了自己在邕州任通判時候的幾個典型案例,詳加分析,中間利弊得失和一些心得。這是徐平前世所習慣的,他的身份也沒人請他去講什麽大道理,培訓都是講實際的東西。依他想來,只有這樣做,才能把這次機會好好利用起來,真正做些有意義的事。

趙禎看完,表情緩和了很多,遞給一邊的呂夷簡:“徐平所說的,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這些候選官員都是久歷政事,講這些對他們才是真的有用。”

幾位宰執傳看過了,氣氛緩和了許多。若只是講這些事務性的東西,結束之後由此考試決定獎懲,確實少了許多麻煩,最少不管皇帝還是兩府不用去想著拉攏他們了。

隨著科舉考試越來越規範,此時官場上已經習慣了用考試的辦法來做決定。比如想入館閣,不但要有官員保舉,還得到學士院考試,依成績定去留和地位。武官想要換文職,也一樣要有人保舉,然後到國子監考試,還是有成績要求。就是文臣要出任知制誥,也一樣要考試,合格之後才能出任。翰林學士倒是因為任知制誥已經考過一次了,不需要再考了,但沒有這一資歷還是非考不可。

徐平所提出來的,所學的東西都是具體實務,沒有立場。獎懲是依照最後考試的成績來,理論上不涉及個人好惡,最為各方接受。

涼亭裏的人傳遍,呂夷簡道:“陛下,臣發為徐平此法可行。此時朝廷文武百官不下數萬人,十之八九都是選人和小武官。他們事務最重,而又學識不足,學這些正可以補他們的短處。而教的人,也能從中重新衡量得失,可謂教學相長。”

見眾人都沒有異議,趙禎道:“既然如此,那便就定下來,依著徐平的法子去教去學。這本冊子著人抄錄幾份,各衙門去報要去教的官員來,依此寫教的內容。”

王曾笑道路:“不需抄錄,現在京城裏印這些極是容易,讓人印出來就好。”

“倒是忘了,現在已經不需要抄錄了。那便就交給國子監,去付印吧。”

眾人領旨,事情由此定下。由政事堂和樞密院一起商量,律令、刑獄、錢糧以及勸農等等,到底要教哪些內容,由哪些衙門選人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