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自傷身世(第2/2頁)

天氣炎熱,依然是喝的冰涼的果酒,茶肴主要是各種水果和蔬菜,這個時候大魚大肉也沒有人吃下肚下。

酒到半酣,趙禎吩咐在場的學士們作應制詩,自是對國家盛事的慶祝。

直到太陽西垂,涼風漸起,眾人盡興,才準備散了。徐平的府第在城外,不能待得太晚,影響城門的啟閉。

乘著酒興,趙禎對學士們道:“徐待制說起過兩天要送一台刻擺到洛陽司天監那裏去,此是朝廷盛事,不知有哪位願意走這一趟啊?”

眾人面面相覷,大熱的天氣,路上辛苦,沒有人吭聲。

正在這時,喝得滿臉通紅的歐陽修高聲道:“陛下,臣願往!”

趙禎看著歐陽修,點點頭道:“好,便就由你,與司天監的官員和宮裏內侍,一起送去洛陽司天監。此事涉及國家禮制,不可疏忽了!”

歐陽修高聲應諾。

等到趙禎轉身與宰執們說起其他事情,蔡襄對歐陽修道:“如此炎熱天氣,永叔怎麽想起來要跑這一趟?這刻擺是徐待與人制的,他左右無事,為何不是他去?”

歐陽修道:“君謨想的差了!我到洛陽,是想到錢思公家裏吊唁一番。當年我們為河南府幕僚時,錢公待我們甚厚,有此機會怎能放過?”

“原來如此,永叔有心了。等明天我也備一份祭禮,你一起帶去。”

錢惟演在隨州去世,此時他家裏已經把棺槨迎回。當年在他河南府幕下的歐陽修等人受他恩惠不少,一直想著親自去拜祭。既然要送刻擺去洛陽司天監,要館閣出人隨行,歐陽修便就搶先提出來,借著公事,順便去吊唁。

眾人散去,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便有人知會歐陽修,明日起程。一早先從永寧侯府裏取了刻擺,直接裝車沿著驛路去西京河南府,洛陽城,限五日內送到司天監。

當晚,歐陽修召集了當年的錢幕文人在京師的聚會飲宴,告訴大家這個消息。席間回憶起錢惟演的種種好處,有的人不由失聲痛哭。

錢惟演改官隨州後,王曙接任河南府長官,就已經變得嚴厲,眾人再沒有以前閑散舒適的日子。後來被薦入館閣,還想著從此又過上了快活日子,沒想到來了京城之後卻諸事不順。像歐陽修等人,錢惟演在的時候,待他們這些人如上賓,沒有絲毫上司的架子,是以文友相待。那個時候他們剛剛出仕,過的就是無案牘之勞形,往來無白丁的神仙日子,起點實在太高。錢惟演一走,他們的心理落差非常大。

尤其是歐陽修,自視甚高,結果幾次徐平都不給他面子,上次更是當著許多人的面斥責。歐陽修再是表現得灑脫,也只是把心裏的失落壓到心底深處,不讓人看出來而已。那是徐平,不是什麽元老重臣,文壇名宿,跟自己也不過差不多大的年紀。又沒有半分文采,純靠著運氣比自己早一屆登第,有什麽了不起的嗎?

當年都是一起參加省試的,歐陽修因為粗疏,詩賦再次出韻而未過省試。徐平不顯山不露水,順順當當地一路走到最後。本來只是一甲進士,誰想到天突然放晴,張知白的靈機一動,就此當上了一等進士。從此一騎絕塵,如今兩人已是天壤之別。

梅堯臣見歐陽修眼睛通紅,失魂落魄,對他道:“永叔何必做小兒女態,錢思公在隨州雖然落魄,殃後朝廷還是以禮相待,並沒有什麽遺憾!”

蔡襄笑道:“聖俞這話說得不得要領,永叔不但是為錢公傷心,怕也是在自傷身世。當年在洛陽時人人都道他是第一才子,到了京城卻處處受挫,難免傷感。”

梅堯臣冷笑道:“有什麽好傷感的!我年過三旬,卻幾次科場失意,至今沒個出身!想人把蘇舜欽與我合稱‘蘇梅’,今年蘇舜欽也已經中第,只有我依然失意。你們在館閣是育材,我在館閣卻只是讀書,說起來不是丟死個人!大丈夫豈可因為一時頓挫,便哭哭泣泣自怨自艾,那還有什麽出息!”

尹洙咳嗽一聲,道:“聖俞不必這麽說,當年在洛陽,錢公最是看重永叔。如今他英年早逝,永叔傷感,也是人之常情。”

梅堯臣搖了搖頭,再不說話,只是喝酒。

要講自恃才華,梅堯臣又何嘗差於歐陽修?詩文並稱,此時梅堯臣的名頭已經漸漸有要超過石延年的架勢,是文壇最被看好的未來詩壇領袖。卻在今年再次落第,還是靠著叔叔梅詢,才賴在館閣不走,等著下一次制科考試的機會。要說不得意,他比歐陽修不得意多了。只是梅堯臣性格剛強偏激,最看不得別人哭哭啼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