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龍門酒家

看著徐平,劉沆顯得有些緊張:“都知道龍圖要整修西京城周圍的河道,卻不知道有京東和兩淮的災民來。他們三人把河南府周圍幾州的民夫全部調用,現在想來,就是想讓龍圖到時無人可用,他們在一邊看笑話。”

徐平看著劉沆,突然笑了笑:“沖之,有的時候,你過於注重這些小節了。”

“怎麽是小節?治下幾個州的長貳合起來弄這些小把戲,這是不把龍圖放在眼裏!”

“我需要他們把我放在眼裏嗎?”徐平端起茶杯來喝了口茶,“今天的事情突兀,我自然知道是有人背後搞鬼,但知道是知道,卻不打算去追究。”

“為什麽?屬下官員如此亂來,怎麽也要給他們一個教訓!”

徐平把茶杯放下,對劉沆道:“沖之,憑良心說,去年我任鹽鐵副使,你到我手下任鹽鐵判官,就沒有什麽異樣的心思?”

劉沆欲言又止,徐平擺了擺手:“人之常情!我年齡小過你,只是早一屆進士罷了,可你到底還是榜眼啊。初次接觸,你就能心安理得地認我這個長官?開始心裏有些別扭是難免的。現在也是一樣,我初到京西路,年歲又不足,他們難為我一下不足為奇。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有的時候,有的事情,就要當作沒看見,不知道。”

劉沆嘆了口氣:“龍圖什麽事都看得開,這一點是下官難以企及。不過,我總是覺得事情不會就這麽結束,如果他們三個不罷手,一定要跟龍圖作對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有人要作死,那就讓他去死好了——”

徐平對劉沆笑道:“我以龍圖任都轉運使,如果能被手下的幾個知州通判難為住,這官不當也罷。我初到京西路,這一次的事情便就當作不知道,就此算了。如果有人還是不甘心,那便一是一二是二便是。發落幾個知州通判,我還做得來。”

劉沆仔細想想,確實是這個道理。轉運使是監察官,就是路一級的禦史台,只有他處理別人,底下州縣官員哪裏有還手之力。雖然為了互相牽制,知州也有上奏的權力,理論上可以監察轉運使,但那只限於理論而已。一個轉運使被地方官扳倒,那得捅出多大的簍子,而且在地方徹底人望掃地才行,徐平怎麽也到不了那個地步。

對徐平來說,那三個官員的前程就握在自己手裏,想處理什麽時候處理都行。他不是看不出來事情不對,只是不想在這上面浪費精力。而且剛剛上任,就這樣斤斤計較,很容易把跟地方官員的關系搞僵,得不償失。還不如大度一點,放過這一次。聰明的心裏有數以後安心做事,如果不知道收手,那自己作死就讓他去死好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官場上不是任何時候都適合耍小手段的,不然就會作繭自縛。現在徐平大勢在手,治下除了那幾位比徐平官職還高的重臣,其他地方官跳出來就是螳臂擋車,碾過去就是。

劉沆是習慣於那些陰謀詭計,有些放不開,才會把事情看得嚴重。

龍門古稱伊闕,這裏香山和龍門山對立,伊水中流,是洛陽城南面天然的門戶。隋煬帝建洛陽王城,依天上星象布局,皇宮南門正對伊闕,由此改名龍門。洛陽八景“龍門山色”居其首,這裏有山有水,伊水兩岸的山坡上又建有大量佛洞,名勝眾多。

龍門鎮在河南縣治下,既有山水名勝,又當河南府南下的大道,人戶眾多,頗有規模。

當然,這裏改名為龍門,伊闕便就挪到了伊河上遊,三十裏外又有一個伊闕鎮。

在官道的邊上,有一座不大的酒樓,門外挑了一個酒幌子,搭個涼棚,擺了七八副桌凳。酒樓大廳,還有十幾副桌凳。此時天熱,廳裏並沒有人,只有涼棚下坐了兩桌客人。

小廝到櫃台前端了一盤肉,提了一角酒,嘆了口氣:“看看天近傍晚,還是沒有幾個客人,今天只怕又是白費了功夫。”

櫃台後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恨恨地道:“我們撲買這處酒樓,沒過兩個月又在路對面起一座更大的來,那些狗官明擺著要坑死我們!哪裏來的客人?”

一邊趴著打盹的老兒一激靈蹦了起來,對婦人道:“你們這些女人,就是嘴碎!這些話是能夠隨便說的?自家知道就是了,傳出去小心吃官司!”

婦人冷哼一聲:“管天管地,還能管著我自家說話?”

“說話也看說的是什麽,狗官兩字是隨便說的?”

“怎麽說不的?他們能夠做的,我就說的!——罷了,你瞪什麽眼?旁邊禁軍大營的那些赤佬,在我們這裏喝醉了,還要去坐龍庭呢,誰把他們怎麽了?”

“你這女人怎麽這麽胡纏?惹得我性起——”

“性起你要怎樣?真有能耐,去把對面的酒樓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