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坐觀成敗

說過了這些閑話,王堯臣才拿起桌子上的公文,對徐平道:“這些日子,官府查城裏開的那些公司的賬目,發現了一樁怪事。有一個人的名下開了一二十間公司,做的生意卻剛好都是免稅算的。這些公司裏投入了不少錢財,生意也紅火,卻幾乎收不上稅來。”

徐平一聽便就來了興趣,問道:“什麽人這麽有本事?倒是個人才!”

“這人說起來你應該認識,原是河東路人氏,後來到孟州河陰縣開了一處窯口。你到那裏查探河道,抓了當地一處賭窟,這人剛好在內,被發配到了賈谷山采石務。”

徐平皺了皺眉頭:“童大郎?他能夠開十幾家公司?用命開嗎?”

王堯臣嘆了口氣:“我看著他那裏必有蹊蹺,有心派人過去查一查。只是這事情是你轉運使司主推的,過來跟你說一聲,看你怎樣想。”

徐平想了一下,道:“這個童大郎我倒是有些印象,做事很沉穩。不過他一個閑漢,哪裏來的錢開公司?還開這麽多!伯庸,你看看那些向他公司投錢的都是什麽人。”

“非富即貴!洛陽城裏數得上的大戶人家,倒有三四成在他的公司裏投得有錢。”王堯臣搖了搖頭,“據說這個童大郎是留守司通判孫沔家裏知院主管的本宗,偶然相見,認下了他。有這個靠山,他才能拉來這麽多人頭,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徐平笑了笑,看著王堯臣道:“這話你信?”

“自然是不信。我是懷疑,有人在背後主使,借著童大郎的名頭逃官府稅算。他在河南府孤身一人,真的出了事情,別人也可以推到他的身上。”

“那伯庸以為,是什麽人在背後主使?”

王堯臣嘆了口氣:“若是真有這麽個人,就只能是孫沔了。自雲行到河南府,他便就與你磕磕絆絆,就是不能安心好好做事情。上一個月,借著送拜表的機會,孫沔去了一趟京城,感覺回來之後比以前更變本加厲了。”

徐平笑道:“去京城見過了宰相,底氣自然不同。哼,孫通判想的可遠著呢。”

王堯臣也聽說孫沔在京城見過呂夷簡,不過他不敢在這上面亂說話,只是搖頭。

呂夷簡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權位,徐平要搞什麽改革,只要不影響他的地位,他都是不支持不反對。問題是這次徐平在京西路的動靜太大了些,而且處處標新立異,與以前的政策都不同,這要是做成了,豈不顯得以前當政的呂夷簡無能?

徐平不靠著呂夷簡升官,簡在帝心,政治前途自有皇帝趙禎安排。這樣一來,政事堂就失去了對徐平的人事權,對他的約束就弱了很多。講到底,轉運使是個監察官員,並不在行政系統裏,中書門下的行政手段大多無用。

要找徐平的麻煩,呂夷簡便就需要一個京西路的官員配合,不然無處下手。孫沔這個時候到京城,兩人一拍即合。由孫沔從下面發難,呂夷簡從上面施壓,給徐平制造障礙。

朝堂裏徐平是有人的,外朝有自己的同年和三司同僚,內朝還有李璋和石全彬這兩個眼線,這些動作怎麽可能瞞得過他?論人脈,好幾位宰執都比不過徐平。

如京不在京城,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徐平不是被呂夷簡和王曾兩人處處壓制的時候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個孫沔算得了什麽?接著就是。

喝了會茶,王堯臣才道:“童大郎現在鬧得不小,河南府裏不少官吏都要查他。不然若是任由他這麽做下去,平常百姓看了會怎麽想?”

“查?查他什麽?若是我所料的不差,現在伯庸派人上門,只怕什麽也查不出來,還會被孫沔那些人恥笑。”

王堯臣皺眉道:“童大郎做的事情明顯不合常理,怎麽會查不出來?必有把柄在!”

“伯庸,話不是這麽說。設公司是剛推出幾個月的新政,怎麽會沒有破綻?若是真有孫沔在後面主持,必然是鉆了我們新政的漏洞,不會有明顯的把柄。若是沒有人在背後撐腰,普通百姓這樣做,自然可以去查。即使有漏洞,百姓也不該去鉆營得利,若是有人這樣做,自然可以視為刁民,河南府懲治就是。有孫沔在後面就不同了,你去查了,他就會借機攻擊新政,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後鬧到朝堂上去無法收拾。”

“難道就這樣放任不管?”

徐平笑道:“也只好先如此了。你剛才也說,出錢給童大郎的非富即貴,都不是普通人家。若我想的不錯,必然是這些勢力之家不甘心錢入戶等之後,把錢存到錢莊去,用這個法子遮人耳目。去逼這些人有何益處?不讓他們的錢放到童大郎那裏,也不會甘心放到錢莊去,到時候非要再鬧出其他的事情來不可。還不如就這樣,都到童大郎那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