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用才不用德

徐平靜靜地看著手裏的公文,楊告站在一邊,不住地搖頭道:“那個童主管,就是留守司通判孫沔家裏的知院,竟然一根索子懸梁,就那麽吊死了!他死了不打緊,這兩天西京城裏就跟炸了鍋一樣,府、縣,還有留守司衙門,天天被堵得水泄不通!”

徐平頭也不擡,淡淡地道:“你還有時間管那些衙門?我們轉運使司也被堵了!”

“我們這裏人少,都漕,你到河南府和留守司去看過,就知道我們這裏多清靜了!”

徐平把手裏的公文放下,嘆了口氣:“現在西京城裏的官員,在任的致仕的,跟商量好了一樣,紛紛上章彈劾孫沔。說他縱容奴仆行騙,引起地方動蕩,極是惡劣,一定要朝廷嚴懲。哼,他倒還有勇氣上章自辨,說都是奴仆所為,自己一概不知。”

取出官印用了印,畫了押,徐平把公文交給楊告:“最近這段日子特別繁忙,你多多上心,勞累一些。出孫沔這麽一件事就夠了,千萬不要再出其他的事情。前一段時間是向城裏運棉花,只是儲存不易罷了。現在棉花大規模上市,四方商賈雲集,引洛入汴的河道又已經開閘放水,開始通漕,事情更加繁雜。”

楊告接過公文,還忍不住問道:“那孫沔的事情怎麽辦?我們轉運使司監察百官,總不能夠不聞不問。李留守現在就跟神仙一樣,除了五日大起居,再也見不到人影,西京城裏的官員現在可都在看著都漕呢,您總得拿個主意。”

“能拿什麽主意?”徐平站起身來,“奴仆犯事,做主人的必受牽連,但也只是牽連而已,還能逼著孫沔去還錢?依著那孫沔的性子,無論如何他也不會還的!現在只有把他貶出京西路,找個邊遠州軍處置了。我前幾日上過奏章,已經批了下來,你派人去找孫沔來。”

“都漕要處置孫沔了?這廝折騰了這麽久,您也是好耐性!”

“說實話,我也不想過問他的事情,在我手裏他鬧也鬧起浪花來!可李留守現在政務一概不管,也只能由我出面了。去吧,去吧,派人把他找來!”

楊告應諾,拿著公文,出了徐平的長官廳,派人去招孫沔。

徐平出了官廳,到院子裏大樹下的石凳上坐下,看著滿園秋色出神。

他是真不想管孫沔的事,本來留守司就不歸轉運使司管,何必去得罪這個刺頭?但是現在正是棉布大規模上市的時候,場務的事,民間跟棉布有關的生意,紛紛雜雜,徐平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一眾被騙了錢的官員權貴天天鬧個不休,對經濟影響不好。李若谷早就撒手不管事,徐平不得不站出來給這次的鬧劇畫上個句號。

童大郎到底卷走了多少錢?沒有人知道,甚至連個大略的數字都估計不出來。真正的大頭還是放出去的貸,借契被童大郎一把火燒了,別說是借了錢的人不會還錢,就是他們肯還,收了錢的中間經手人也不會把錢交給童主管,那徹底成了一筆爛賬。因為把借契燒了,童大郎還在民間落了個好名聲,這也算是劫富濟貧吧。

這個亂局的根源,還是童主管為首的那群人做了假賬,一明一暗,最後攪不清了。本來正規的借契,是要到官府認可的書鋪公證,當然是要收費用的。但童大郎這些人做的不是正經生意,這些手續統統沒有,借契一燒,想到書鋪那裏查底都查不到。再加上公司的賬目也是明賬暗賬分開,官面上的賬底查出去,跟實際怎麽也對不上。

一離了孫沔,童主管就是條鹹魚,被以分司官員為主的人堵門要債,最後實在不堪逼迫,一根索子套上房梁,自殺了事。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給孫沔背了鍋,而且肯定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但也沒有辦法,不可能用這種辦法去逼孫沔。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得不結束。徐平與王堯臣商量過後,讓他按照官府對童大郎和童主管兩人有關公司的賬目存底,徹底清查資產,按比例分給當被投錢的人賠償損失。童主管的家財全部籍沒,一樣按比例賠出去。奴仆跟主人是同居共財的關系,理論上說孫沔是要承擔連帶責任的,不過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從商鋪到公司,本來就是從以前的無限責任向有限責任的轉變,沒必要去走回頭路。

至於孫沔,不想拿錢出來,只有用官抵了,貶上幾級不可避免,只是看怎麽貶。

樹葉已經泛黃,不時從樹上飄落下來,落到地上。雖然每天打掃,地面依然鋪滿了落葉,一層金黃色,給人溫暖的感覺。

到京西路一年了,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徐平不想因為這些雜事分心,必須把孫沔盡快趕走,讓事情平息。再鬧下去,要影響到西京城的穩定。

一個公吏過來通稟,說孫沔到了。徐平回過神來,讓直接帶到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