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用才不用德(第2/2頁)

經過了最近的事情,孫沔早已經沒了徐平剛到京西路時的風采,人也變得消瘦了,只是一雙眼睛依然有神,目光陰冷。

隨著公吏進了院子,到徐平面前行禮,孫沔站在那裏,冷冷地看著徐平。

徐平不屑地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對面的石凳:“坐吧,你鬧出這麽多亂子,總是要有個了結。中書和禦史台有公文來,這差事落到了我的身上。”

孫沔猶豫了一會,還是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看著徐平,猶是桀驁不馴的樣子。

“自我到京西路,你便各種小心思,不規規矩矩做事,終於還是闖了大禍——”

“我闖了什麽大禍?”孫沔的頭一揚,“不過是禦下不嚴,奴仆生事而已!”

徐平擺了擺手:“說真話,我沒心思跟你爭論這些。你心裏怎麽想,覺得事情如何,我根本就沒有興趣,也不想知道。現在就是因為西京城最近動蕩,從你家而起,不處置你朝廷沒法交待。本來依禦史台的意思,是把你貶到荊湖路或者福建路去,找個小的州軍去監酒稅或者鹽稅。這意味著什麽,你自己知道。中書念你進士出身,覺得這樣貶你過重,來書問我的意見。現在定下來了,我給你兩條路走——”

“此事我本沒有錯,不過是治家不嚴——”

徐平一拍石桌:“你治家嚴不嚴與我何關?!家事自己回家關起門來自己說去!現在兩條路,要麽去監鄂州酒稅,要麽去邕諒路,你自己選!”

監當官算是對進士出身官員的最重懲罰了,可以說是一貶到底,比當時剛中進士時職務還要低得多。如果沒有親友幫著周旋,運氣不好一輩子再也爬不到京官。這是徐平和禦史台的意見,中書覺得過重,有些猶豫。

孫沔看著徐平,過了很久才低下頭,輕聲問道:“到邕諒路又是做什麽?”

“還是做通判。朝裏有人念你進士出身,殊為不易,不好就此斷了你的前程。這一年你的作為我也看在眼裏,便給你留了一線生機,去邊疆效力。此事是我提出來的,講心裏話,不管是為你自己好,還是依我的心思,都希望你選第二條路。”

過了好一會,孫沔才道:“為什麽?我跟都漕沒交情!”

徐平笑道:“你就是說跟我有交情,我也不認哪!以你的為人處世,跟我攀交情,我丟起那個人!到邊疆效力,給你的仕途留一線生機,是為國家著想。用才不用德,你的作風不適合做親民官,但邊疆新附,也不著你的德。說起才華,你還是有幾分小聰明。”

孫沔面色黑青,瞪著徐平,沉聲道:“都漕說此話不覺得過於刻薄嗎?”

“刻薄?你倒是給我個不刻薄的理由啊!從我到京西路,便處處跟我對著幹。你跟我對著幹也沒有什麽,我不是心胸狹隘的人。但是你都做了什麽事?貪財好色,挑動官員鬧事,一件正事都沒有做啊!你倒是做一件利國利民的事,讓我看看,對著幹我也不會對你有什麽看法啊!哦,現在為了錢財,鬧得西京城雞犬不寧,你還認為我說的刻薄?”

孫沔從來沒想到徐平會說得如此露骨,來的路上他想了許多。兩人見面徐平會說什麽話他想了無數,卻萬萬沒想到徐平會如此直來直去,沒有半分客套,也不繞圈子。

見孫沔不說話,徐平又道:“你現在是待罪之人,——不要根我爭論有沒有罪,是什麽罪,天下都認為你有罪,我也沒有興趣把你的罪行理清楚,左右不過是個貶罷了。——現在跟你講的,是貶到哪裏去,要你去做什麽。所以,別再糾纏以前的事情了,好好想一想以後新的職務怎麽做,還有沒有機會東山再起。我說的清楚不清楚?”

“好,到邕諒路的哪裏?”

“最近交趾上表求內附,但是朝廷不好一口答應,免得引起其他小國驚恐,所以暫時設了幾個新州,但升龍府還是交趾王城。交趾有一大港名海門鎮,唐時為武安州,你如果不想到鄂州監酒稅,便去做新設的武安州通判。”

打垮了交趾,占城沒有了對手便就發展起來,現在那一帶的形勢很復雜。孫沔這個人徐平也看在眼裏,留在內地就是個禍害,還是一腳踢到邊疆去,有什麽能耐朝著蠻夷用力去。貪財好色在那裏都不是問題,文質彬彬的正人君子還鎮不住呢。而且蔗糧務的糖要找市場,南洋航線必然要開辟,那裏也確實有油水。

這種人徐平不想籠絡,自己走的路不同,在他身上的投入和收獲完全不成比例。只有呂夷簡那種一切為了鞏固權勢的,才會需要孫沔這樣的人。他的壞名聲對呂夷簡不是什麽了不得的負資產,但對徐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