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準備應對

呂夷簡在朝廷裏到底有多少人?沒有人知道答案,恐怕呂夷簡自己也很難說清楚。但可以肯定一點,不說地方上,朝廷裏各個衙門的關鍵位置都有呂夷簡的人。政事堂和樞密院自不必說,其他從學士院舍人院,到禦史台院諫院,審官院審刑院,呂夷簡都可以直接操控。就是三司,除了王惟正外,陳執中和其他兩位副使與呂夷簡的關系也很緊密。

呂夷簡是權臣不是奸臣,他有追求權力把持朝政的欲望,但並沒有丁謂那種要把天下操之於股掌之中的野心,他的小集團相對來說也就比較松散。科舉進士第一次結黨,是始於太平興國年間的那幾屆,毫不掩飾,野心勃勃,胡旦小集團甚至夜夜密謀,為後世留下了“半夜三更”這個成語。此後的政治集團便就松散多了,大家只是為了政治權力或者純粹的升官發財而勾結,連統一的政治訴求都沒有,甚至同一個小集團裏面存在政治立場截然相反的人也不奇怪,典型的就是呂夷簡集團。

歷史上要等到範仲淹之後,歐陽修的《朋黨論》一出,官員被劃分成君子小人兩個陣營,政治訴求才與結黨聯合起來,黨爭驟然激烈。

徐平到底是多了一千年的見識,對這一點還是能把握住。所以對於呂夷簡,他一直采取的是一種敬而選之的態度,既不主動湊上去,也不刻意挑起與他的爭端。反正只要不影響他的小集團裏大部分人的利益,他們也不會主動去攻擊別人。

這次呂夷簡直接挑起針對京西路的政治爭端,頗出乎徐平的意料之外。他自覺自己的動作一直是很謹慎的,不觸動朝裏高官的利益,盡量另起爐灶。由於年齡差距太大,呂夷簡和徐平根本就不是一代人,也不至於無聊地來打壓他。

時代跟以前不同了,現在科舉進士當家,呂夷簡並沒有為子孫爭百年富貴的相法。實際上他的家教一直很嚴,除了長子呂公綽忙於世俗鎖事,學問差一些,幾個兒子都是學問深厚,未來前途不可限量。這個時代的幾位宰執,說起對子孫的教育來,還真再沒有一個比得上呂夷簡,歷史上的呂家是真正的學問大家。

在徐平想來,等到自己能夠威脅到呂夷簡的地位,他也早已經老朽,兩人並沒有直接的利益沖突。這個時候呂夷簡針對自己,圖什麽?

徐平又問幾句,結果楊告對朝廷裏的事也並不是非常清楚,只是知道錢莊新政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釘,必欲除之而後快。雖然還沒定下人選,但估計還是會派大臣到京西路來。

送走了楊告,徐平一個人在小花廳裏坐了很久。自己到京西路來這一年的作為,翻來覆去想了又想,最終還是確定,除了那些牽扯進童大郎一案的分司官員,並沒有什麽人群的利益受損。至於沒有行新政的孟州和襄州,李迪和張耆兩人本就是過了氣的人物,而且在朝當政的時候與呂夷簡不和,應該與此事無關。

那麽答案就只有一個,自己在京西路推行的新政刺激呂夷簡了。其實想一想,如果朝廷真地肯定了京西路的新政,那有突出政績的京西路官員就要高升,由此打破朝廷內的人事平衡。出現這種局面,呂夷簡這一兩年的精心布局就受到了很大沖擊。

出了小花廳,徐平回到自己的長官廳,把種世衡叫了過來。

行禮畢,徐平對種世衡道:“已經快到年底了,各州縣的錢糧申狀有沒有交齊?”

種世衡不明就裏,只是恭聲答道:“回都漕,大多都已經到了,只剩本路南部幾州。”

“發文催他們盡快送來,不要等到年底去!——還有,從去年開始,三司的鄭勾院便就派人,幫著在西京城教轉運司的官吏學著勾稽盤查賬籍,現在他們學得如何了?”

“因為犬子也曾經跟著學,此事下官知道一些。若說是沒有官身的百姓跟著學的,因為得了出身便就有了一世不愁的飯碗,學的很是不錯。正是有了這些人,西京及周圍州縣的公司錢莊賬目才能清清楚楚,沒有出現大的亂子。但是轉運使司和各州縣的官吏,跟著學的卻不盡如人意,雖然花了不少功夫,卻大多還是做不了事。”

見徐平聽了沉默不語,種世衡又道:“都漕,有句話下官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話盡管講,你到我身邊也一年多了,還有什麽忌諱的!”

“下官以為,跟著學的官吏,一是有衙門裏本來的差事分心,再一個學好學壞對他們也並無太大的影響,自然是躲懶的多。若是都漕真是要官吏學會這項本事,還是要學百姓學習一樣,學完之後考試,考過了之後如何,不過又如何——”

徐平搖了搖頭,輕聲道:“事情不能那麽做,過猶不及了——”

平民百姓跟著學的那些,學完之後考過會發一個書狀,實際上就是徐平前世的會計加上相關幾個專業的執業資格證。不過在他的前世,這些執業人員是為經濟實體服務,是那些經濟實體給他們飯吃,本質上是與官方的監管對立的。而徐平現在培養的這些,飯碗是官方強制經濟實體給的,是為官方的監管服務,與官方的利益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