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我也不想來啊

到了冬月下旬,天氣是一天冷似一天了。北風一天到晚地刮,一離了炭火,就覺得冷得跟冰窖一樣。前些天剛剛又下了一場雪,化上雪水在路上結了冰,房檐掛著冰淩。

河南府衙門的後衙,花園遊廊通了火道,石炭燒得暖烘烘的。遊廊裏一點也感覺不到寒氣,與外面簡直是兩個世界。

晏殊進了遊廊,跺了跺腳,把腳上的冰碴震掉,對身邊的李若谷和徐平道:“唉,終於是到了,這裏可真暖和!今年的天氣感覺比往常年都冷,跟上結了冰,馬騎不得,車乘不得,實在艱難。終於是到了地方,這次無論如何要等路上的冰化了再回!”

李若谷道:“學士一路上辛苦了,快快上座,好好歇一歇!”

晏殊連連道好,把身上的皮裘脫了下來,到上座落座。

徐平與李若谷一左一右在主座相陪,楊告和王堯臣帶著一眾官員坐在下手。

公吏上了茶來,晏殊喝了一碗熱茶,搓著手道:“好了,好了,暖和過來了,感覺是又重新活過來一樣!西京城的天氣,感覺比京城還要冷上一些啊!”

徐平笑道:“那也未必,不過京城繁華,人口眾多,學士感覺不一樣罷了。這種天氣讓學士趕到河南府,實在辛苦。”

“徐平,我也不想來啊!”晏殊看著徐平嘆氣。“可梅學士年紀大了,更加走不了這種路,只好由我代勞了。再者王相公的意思,也是認為我和你熟絡一些。”

徐平急忙拱手:“王相公有心了,學士辛苦了,在下慚愧!”

晏殊不想來是真心話,其他的就只是托詞了。知道梅詢是呂夷簡的人,王曾無論如何都不同意派他到京西路,最後兩人各退一步,把晏殊派了過來。

這之間最難受的就是晏殊了,呂夷簡他得罪不起,王曾他不想得罪。本來做翰林學士就盡量遠離朝政之爭,每日裏喝酒聽曲,安享富貴,誰知道最後又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兩位宰相晏殊不想得罪,來京西路查的徐平他又何嘗想得罪?晏殊不是呂夷簡,沒有那麽大的權力欲望,也沒有那麽大的野心,但凡是朝廷裏的重要人物,他都盡量與他們處好關系。知道徐平是皇帝趙禎看重的人,晏殊沒有一點要與之作對的心思。

徐平與晏殊也算是老相識,知道他的性格,也明白他的意思。晏殊本來就是個適合和稀泥的角色,這個時候把他派到京西路來,還真是難為他。當然,晏殊喜歡和稀泥不是因為他糊塗,實際上他心裏清楚得很,只是不願為了原則而犧牲自己的仕途。在不得罪人的情況下,晏殊喜歡獎掖後進,大量的中下層官員都受過他的提拔。

人生就是這麽無奈,你越怕什麽,就越是來什麽。

說了一會閑話,酒菜上來。

李若谷對晏殊道:“學士遠來辛苦,且飲兩杯酒。西京城裏的歌妓比不得京城,不過有幾個算得上出色,讓她們唱幾曲新詞,如何?”

晏殊擺了擺手:“罷了,天寒地凍,歌妓歌舞難過,我們也沒有心情。只是我們幾個喝幾杯酒,敘敘別情就好,其他的一切都免了。”

遊廊狹小,沒有歌舞的地方,如果讓歌妓到園裏起舞,這種天氣,真可以算得上虐待了。既然晏殊這樣說,李若谷便就吩咐人,把叫來的歌妓打發了回去。

沒了歌妓伴酒,氣氛便就不那麽熱烈,李若谷領著飲了幾巡酒,場面顯得有些沉悶。

徐平對晏殊道:“學士用些菜。西京比不得京師,一切都寒酸。不過這桌上的新鮮菜蔬是我園裏種的,今天學士來,特意摘些相待,圖個新鮮。”

晏殊拿起筷子,夾了幾口爆炒的新鮮蔬菜吃了,連連叫好,對徐平道:“在這個季節見到這些新鮮菜色,我就知道是出自你家裏!現在京城,除了你永寧侯府,就只有大內每日新鮮蔬菜不斷。玉津園裏建了幾個玻璃屋,冬日也依然滿目綠色,那裏產的新鮮菜蔬專供大內。有時賞賜些下來,多少大臣都要吟詩作賦,是了不得的盛事呢!”

徐平笑道:“既然如此,學士就多用些。”

“那是自然!說起來跟你待在一起最少有這一點好處,口腹之欲總是虧不了!”

玻璃的價格依然高,別說是建玻璃溫室,就是玻璃窗戶也是富貴人家才用得起。像晏殊家裏也請孫七郎幫著建了個小溫室,但他是用來種花,種菜吃還舍不得。對於晏殊這種講究的文人來說,吃的可以馬虎,花花草草可無論如何不能馬虎了。

京城裏冬天的新鮮蔬菜,外面賣的大多還是來自徐平的家裏。現在家裏人都不在那裏住了,用原來建的溫室種菜換些錢也是好的。至於市面上專門種來賣的菜,那是跟金銀的價格差不多,普通百姓別說吃,見都難見到。皇宮用的新鮮蔬菜來自玉津園,那裏有孫七郎建的不少玻璃溫室,趙禎偶爾也會賞賜給臣下,不過中下級官員就沒有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