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世道要變(第2/2頁)

“要變了啊!以前講天下富足,是要耕者有其田,本朝不抑兼並,不知道遭了多少人的非議。但按這書裏,耕者有沒有田反而不重要,只要產出越來越多的糧食就好。我本來要說這是謬論,但有營田務和蔗糖務的例子擺在那裏,又無話可說。上自三司下到地方各州縣,從坑冶鹽場到酒樓宅店,無數生意在官家手裏,許多人說是與民爭利。但按照這書裏說的,這不但不是與民爭利,還是為民謀利。有了這些官家的場務,整個社會的財富水漲船高,百姓有更多的生意可以做,有更大的利處去謀。若是以前,誰敢這麽說我必定要斥之為胡言亂語,但今年有西京城裏的棉布生意在那裏,城裏不知多少人家用場務裏賣出來的棉布賺了大量的錢財,光做成衣發家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事實擺在這裏,你還有什麽話說?京西路就我們孟州和襄州不行新政,結果我們兩州考評最差。張耆是武臣,自幼事先帝於藩邸,他不在乎這些,通判,嘴上不說,我的心裏總是覺得顏面無光啊!”

說到這裏,李迪連連搖頭:“世道要變了啊!徐平說要立萬世之法,如果這本《富國安民策》裏說的,徐平真地能一一證明出來,天下要大變!”

聽了李迪的話,李參的心裏有些忐忑,小聲問道:“相公以為,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國富民安,如果真能做到這兩點,當然是好事!我們讀聖賢書,入朝為官,遊宦四方,為的是什麽?難道就為了那一點俸祿?當今之天下,富者變窮,窮者變富,不過是一兩代人幾十年間的事情。哪怕是位極人臣,為當朝宰相,難道就能保子孫富貴了?太祖太宗兩朝的宰相重臣,現在子孫衣食不繼的有多少人!徐平真地能做到國富而民安,則此書足以當萬世之法,傳之後世!”

李參道:“下官也是這麽覺得。所謂聖賢大道,學了難道不也是為了治世,能夠讓國家強盛百姓富足嗎?只要做到國富民安,此書就是有用!”

李迪輕輕撫摸著手裏的《富國安民策》,一時沉默不語。自五代起,民間的興衰榮辱便就不斷地在詮釋著世事無常這句話。富人突然間變窮,窮人一夜暴富,這樣的故事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就是做了大官,生前一世富貴,也難保子孫會淪落成什麽樣子。太宗時候的樞密副使張遜,本來是藩邸舊臣,一路做到執政,夠顯貴了吧?他的孫子張先還中了進士第,結果後代連自己的宅子都保不住。前一段時間因為子孫衣食無著,不得不把府第賣給了程琳,還被程琳坑了一把。

社會意識是由社會存在決定的,這樣乍富乍貴的社會環境,造就了這個年代人們的思想。一部分人接受了這個現實,對於新的事物坦然接受,並且不斷突破舊的束縛,勇於大破大立。還有一部分人對這種社會階層空前的流動性心生恐懼,拼命地想把社會拉到以前舊的軌道之中,妄圖重新建立起穩定不變的社會秩序來。

用徐平前世的話說,這個年代既催生出無窮多的破舊立新的改革者,也催生出許多妄圖穩定舊秩序的頑固的保守者。兩方陣營針鋒相對,哪方都不缺少支持者。

李迪是中立派,他出身寒門,幼時受知於文學大家柳開,認為有公輔之才。考進士雖然有些波折,但最後高中狀元,受知於兩代皇帝,位至宰輔。他沒有什麽子孫富貴千秋萬代的想法,世道變了就變了,只要向好的方向變就行。

這是李迪的根本立場,也是他在孟州考評在本路最末的時候欣然接受,並立即決定在轉過年來行新行政的原因。認真讀這本《富國安民策》,也是同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