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把放出去的錢收回來!

天色已晚,延和殿內點起燈火,亮如白晝。

吩咐賜座,讓程琳坐了,趙禎道:“夜色深了,本不想勞煩學士,只是今天談的京師銀行的事情,事關重大,不問清楚了朕實在難以安寢。——夜深未著袍帶,學士勿怪。”

程琳忙道不敢,捧笏謝恩。

在程琳身後,站著的是代表皇宮管京師銀行的張惟吉,他是內侍,皇帝面前可就沒有位子了。翰林學士這個級別,皇帝召見是有禮儀的,雖然便殿可以穿便服,但必須袍帶整齊。趙禎是準備休息了,實在睡不著才召程琳來,不著袍帶要向程琳表示歉意。

吩咐上了茶湯,趙禎才對程琳道:“白天在崇政殿裏,學士講京師銀行現在並沒有什麽錢向外放貸,而西京銀行則現錢充裕。兩家銀行是一起開的,本錢一樣,不過是過去幾個月而已,怎麽會有如此巨大的差別?真的是按著規例就是如此?”

程琳就知道這麽晚召自己來,必然是問的這件事情,早早做了準備。

京師銀行現在是內府的錢袋子,為皇帝斂財的,贏利能力出了問題,第一個急的就是趙禎。其實這還是其次,皇帝斂財用來做什麽?僅僅為了皇宮的消費,根本不需要如此費心費力,真正的用意其實是用這些財力來操控朝政。以前是三司的手裏沒錢了,利用到內藏庫借貸的機會,皇帝乘機用批不批、批多少來影響具體政務。現在有了京師銀行,直接可以用對外放貸影響政務,這才是讓趙禎睡不著覺的真正原因。

在崇政殿討論的時候趙禎還轉不過彎來,回到寢殿之後,越想越不對。現在向外放貸是用於官方大工程的,還是分期放貸,放多少、怎麽放可以直接操控這些工程啊。

朝廷政務一旦定下來,皇帝要想插手也非常復雜,這是從太祖時候起就定下來的祖宗家法。當年太祖想要文思院做個蒸籠,很久都沒有完成,他責問負責的人,答他要各種程序,光走流程就需要許多日子。太祖不快,趙普答他,這些規矩不是為他而設的,是用來限制子孫的,為政不能隨心所欲。太祖太宗時候定下來的施政核心,便是“事為之防,曲為之制”,凡事都立有制度,做事負責的人要互相牽制,這規矩也包括限制皇帝權力。

太宗真宗兩朝,內藏庫的規模越來越大,並不是皇帝需要用錢的地方多了,而是制度越來越嚴密,皇帝需要一個繞過制度直接操控朝政的手段。通過成立京師銀行,徐平把這手段交到了趙禎的手裏,他自己不會用,那怪得誰來?

本來趙禎是想叫徐平來問的,想來想去,還是召了程琳來。不是他信不過徐平,而是身份所限,徐平主管三司,管的就是外朝錢糧,哪怕是無意,也會一不小心就讓趙禎著了道。翰林學士到底名義上是內臣,皇帝身邊備顧問的,沒有利害關系。而程琳又是難得的理財能臣,多年主管過三司,現在又管著錢監,應該沒有什麽是他沒搞清楚的。

見趙禎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程琳從袖中取了一本冊子出來,雙手呈給趙禎:“陛下,這是設銀行的時候定下的規例,陛下親定。臣恭請禦覽。”

趙禎接了冊子過來,隨手放到一邊:“等朕有了閑暇,再仔細看它,現在事急,還是請學士把利害剖析明白。到今天這步田地,到底是因為什麽?”

這冊子當時是趙禎親自同意的不錯,但裏面的那些條款,到底是為了什麽,當時他就有些稀裏糊塗。中書已經同意了,趙禎也召集人討論了幾次,還是理不明白,中書天天催著要發下去,他又怎麽可能不同意?

程琳道:“京師銀行和西京銀行同時設立,本錢相同,做的事情也相同,到今天天差地遠,只能怪到主事的人和辦事的官吏身上。也未必是他們不用心辦事,而是對於如何在銀行做事還有些懵懂。西京銀行主事的是楊告,他原是京西路轉運副使,在徐諫議手下見了錢莊在京西路是怎麽做起來的,做事都有章法。西京銀行下面做事的官吏,都是在京西路長時間浸淫,見慣了這類事的,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心裏都清楚明白。反觀京師銀行就不然了,主事的鄭待制對銀行如何做事本來就不甚清楚,下面主事的人,又多是皇宮裏過去的內侍,鄭待制約束不住。怠臣直言,陛下,內侍們目光短淺了些,為害不小。”

趙禎就不由擡頭看站在程琳身後的張惟吉,面色有些不悅。張惟吉有苦難言,那些做事的內侍他也約束不住,鬧到這個局面,跟他的關系真不大。

程琳道:“陛下,京師銀行的事情微臣也聽說一些,跟張閣長無關。張閣長倒是時常讓下面的人小心謹慎一些,可做事的人往往矯稱聖旨,誰又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