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毛錐子能退敵耶?

崇政殿裏,趙禎看著面前的一眾大將,微微有些皺眉頭。這些天他們通過各種渠道托人在自己耳邊吹風,一定要殿上面君,想來就知道不會有什麽好事。

崇政殿原名講武殿,太平興國年間改名,名字的變化可以看出社會風氣的變化。不過這殿的很多功能繼承了下來,包括演武,見武將更是在這裏。

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葛懷敏和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任福帶眾將上前唱諾行禮,分別帶著自己的手下分兩邊站好,眼巴巴地看著上面的趙禎。

趙禎輕咳一聲,道:“最近三衙諸事繁多,人事多有變更,人言紛紛。不過並沒有牽扯到你們這些統兵官,只需安心做事就好,不必理會別人說什麽。”

龍衛右廂都指揮使王信道:“官家話說得自是輕松,奈何自從去年出了什麽騙京師銀行貸款的事,京城人人都說我們貪財不法,極是難聽。天可憐見,都是那個小吏馮士元勾結一些不成器的統兵官弄出來的亂事,我們這些人哪裏知曉?平白跟著挨罵!”

趙禎只好好言安慰:“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那件案子朝廷已經查得清楚,主犯早已經伏誅。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們不用放在心上。”

驍騎軍第一軍都指揮使郭能道:“皇上日理萬機,每日裏多少天下大事,我們這些武夫雖然不曉事,也知道不能因為一點小事來打擾陛下。只是最近日子實在難熬,若是再這樣下去,不用等到為朝廷效力,我們羞也羞死了。”

“到底是什麽事,你們可以說給朕聽。禁軍是天子之軍,全靠你們統管,有什麽話跟朕明言。對與不對,絕不怪罪你們就是,不要在殿上只是發牢騷。”

葛懷敏連連搖搖頭:“人言可畏!人言可畏!”

任福叉手:“官家,就因為去年禁軍欠了京師銀行百十萬貫錢這種小事,現在京城裏無論官民,都說禁軍貪瀆不法。什麽對外不能戰,只會想辦法貪錢,這話怎麽聽得?”

跟這些人講話要有耐心,千萬不要以為不讀書的人心眼少,那是錯覺。實際上這幫武夫弄起權來,同樣是花樣百出。趙禎別的不知道,巴結宮裏的太後皇後,跟得寵的內侍套近乎,謀求官位,這幫人做得比文臣直白多了。口口聲聲說是因為去年開始的案子,牽連到他們被百姓罵,日子難過,趙禎一百個不信他們是因為這種事情來找自己。

武將不讀書,以粗陋無文為榮是一種風氣,混跡在他們中間,如果手不釋卷,是會受到排斥的。比如太宗真宗朝的名將王漢忠,出身太宗藩邸,是正兒八經的武將,自小勇力過人,太原之戰時先登,軍功比同樣經歷的武將強多了。因為酷愛讀書,一樣會被其他武將排斥。當然,按諸將的說法是因為他太驕傲,所以才沒有人喜歡。

口裏說著大白話,但真正的意思卻繞來繞去,這才是這幫中高級武將對上的常態。

報怨了一會,最終由捧日左廂都指揮使郭承祐道明真正來意:“因為去年京師銀行的幾個銅錢,禁軍被官家看不上,遠從嶺南調了幾千人來。南人素來羸弱,披不了甲,開不了弓,更何況上馬驅馳!調這些人來,本是官家仁心,我們也不說什麽了。可偏偏京城百姓卻亂嚼舌頭,說什麽三衙禁軍數十萬,衛護不了官家安全,才調嶺南兵入京。這不是活活羞殺人!禁軍自從藝祖掃平天下,未嘗一敗,幾時被人這樣輕視!”

趙禎溫言道:“小民無知,不需跟他們一般計較。”

葛懷敏道:“人活世上,只爭那一口氣!被人如此編排,我等實在難以釋懷!”

郭承祐以腳頓地,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末將自祖上起便隨著藝祖征戰,大戰小戰無數,多少軍功立下的威名!國家承平之時,就被人如此輕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這副樣子出來,殿裏的情緒立即調動起來,一時群情激憤。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京城百姓不通事理,還是恨的邕州軍入京搶了他們的風頭。

郭承祐是宋初使相郭從義之後,原是沙陀人,娶太宗第七子趙元偁之女,勉強也算得上外戚。實際上趙禎的第一個皇後郭皇後,祖上是宋初使相郭崇,同樣是沙陀人。郭承祐自小便恩蔭為官,他又乖巧懂得向上爬,又有關系,官運亨通。但郭承祐最厲害的還是背後說人壞話,朝裏朝外沒有他不攙和的,被稱為“武諫官”,中傷人才是他的本事。而且他跟趙禎還有一層關系,即趙禎為太子時,他便在東宮服侍。

趙禎只是溫言撫慰,讓他們不要想太多。跟自己的爺爺宋太宗比起來,趙禎實在是不擅長跟這些人打交道,只想著把這些人盡快勸出去。

“崇文抑武”是宋太宗發揚光大的,但他對文臣一直端著,骨子裏就不信任。一旦有大臣被貶,他都會找人問問,被貶的人有沒有在家裏痛哭流涕,哭著喊著悔不當初。就連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狀元宰相呂蒙正,被貶的時候他都找翰林學士錢若水問,呂蒙正有沒有在家裏哭得不行不行的。結果錢若水告訴他,呂蒙正寵辱不驚,跟平常一樣,該幹什麽幹什麽,讓宋太宗很是失望。與文臣相比,宋太宗更信任武將,特別是那些在他未登基前就跟著他的武將。或許他覺得這些人心眼沒他多,好控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