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相國寺書會(第2/2頁)

敘禮畢,徐平在樹下的石凳坐下,問田況道:“說三分的故事,最近寫得如何?”

“回諫議,故事倒寫了個大概,只是我們幾個讀來讀去,總覺得少了幾分氣勢。”

“那可不行,再花一些功夫,好好潤色一番。”徐平示意周圍的幾個人都坐下來。“館閣最近沒有大事,你可以讓修書的同僚幫著出出主意。說三分比不得其他故事,一是不能偏離史實太遠,再一個這出話講的是忠義,劉備不計艱辛,拯救蒼生,關張兄弟與他同甘共苦,一道出生入死。這出話不只是娛樂,更是勸諭世人,以忠義諷世情。前一段時間李十八郎講的盡管出彩,但他本是說公案杆棒的,終究差了一分神彩。你們把故事寫了,讓擅說金鼓戰陣的譚解元去說又是一番景象。這個本子立起來,我們這幾家公司便就能夠開下去,算是立足根本。有了根本,才好去談其他。”

田況有些為難:“說話終究只是百姓玩樂,館閣官員囿於成見,只怕——”

“哎,不要只把這看成百姓玩樂嗎,用這種形式,諷以忠義,導人向善,才是我們要做的。詩賦寫得再好,百姓也看不懂不是?再去領五十貫錢,閑時請館閣的官員出來,喝酒聚會,談詩論文,累了也可以談一談這些嗎,對不對?詩三百,最善者國風,我們現在做的事情,便是古時收國風入詩的人做的事情,又豈只是玩樂?”

徐平堅持,田況也只好答應。徐平的話說得再有道理,館閣官員還是看不起這些民間的娛樂形式,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現在跟著田況寫話本的,全都是流落京城的外地落第文人,經歷了生活的磨難,他們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心氣,給錢當然就幹。

徐平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但館閣官員才是左右輿論最大的力量,能拉住他們當然最好。

至於這一行業的後備力量,徐平已經想好了,專等著來年初春開科。自景祐元年開科到現在,四年的時間過去了,這一次到京城參加科舉的只怕不下萬人。進士取人再多,也無非是幾百人,還有近萬人白跑一趟。對很多人來說,這一來一回負擔不輕,每次殿試之後因為無錢回鄉,懸梁上吊的,跳河自殺的,從來不缺。三司這裏好壞有吃有住,還是官方機構,還怕沒人參與?

京城裏面百姓的識字率遠高於地方州縣,這些落第文人的貢獻不小。這個年代一旦落第,便就沒有什麽官方待遇,在京城裏要吃飯穿衣,他們只能夠依靠認識的那幾個字。很多人就此淪落在京城,大多還混跡社會下層,這是京城跟地方不一樣的地方。

勾欄瓦子裏面這種人不少,實際上並不缺少後備人才。但不得不說,那種地方魚龍混雜,是個大染缸,在那裏混跡幾年,人的思想很容易改變。所謂大丈夫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絕大數人只是說說而已,又有幾個人能夠做到?三司開的公司是官方機構,如果跟瓦子裏一般的藝人一樣宣揚那些思想,自己感覺如何不說,肯定被主流輿論瞧不起。跟普通的瓦子藝人相區別開來是必然的,所以必須引進新鮮的血液,以被主流社會能夠接受的思想為主。雅俗共賞,才是這些公司未來的出路。

徐平對民間藝人並沒有偏見,但說公案杆棒,動不動就是人肉包子,看見哪個富貴員外穿金戴銀便把來殺了,哪個小娘子千嬌百媚便搶來做了夫妻,這種內容無論如何也不是被主流社會接受的。至於說史,完全沒有是非觀,充斥著濫殺無辜,甚至吃人肉,只是把當高官發大財當作成功者的標牌,對社會思想實在沒有什麽好處。

對這些民間藝術的思想改造是必然,不然這些藝術形式只能沉澱在社會下層,直到有天才人物參與其中,完成從低俗到通俗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