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許懷德也不容易

看了一遍又一遍,說服了自己,這是真的,隴右的軍隊就是比你強這麽多,許懷德才小心把曹克明的手書收了起來。喚過幾個傳令親兵,讓他們手持自己旄節,在已經排好陣勢的大軍面前飛馬馳報。清遠軍已經是大宋的了,不用打仗了,那裏只有美酒和熟肉,而沒有血腥殺戮。一路上擔驚受怕的禁軍可以放下心來,今天大家都睡個好覺。

“大帥軍令,清遠軍番賊已經奉城而降,各指揮約束部伍,準備入城!”

幾匹快馬舉著許懷德旄節,在大軍前面不斷來回飛奔,告訴軍中這個消息。

列好陣勢,手持刀槍做好戰鬥準備的宋軍,有人心中忐忑,有人誠惶誠恐,還有的人已經渾身抖。當然也有不少拉開架勢,戰意升騰,欲要軍前取富貴的。

聽到傳令親兵的話,幾乎所有人都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邊人,不由有些發蒙。千辛萬苦,擺開陣勢又說不打了?

軍紀森嚴,戰陣已經擺開,敢交頭接耳、隨便亂動者斬,敢回頭者斬。一時間數萬大軍鴉雀無聲,排陣時的沙沙聲突然不見,只有傳令親兵的高呼。

每個人都有一種極度荒謬感,特別是一路行來,在軍陣排開的那一刻緊張的情緒達到了最高峰,卻突然說是不用打了。

軍中有人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又不能動,只能任淚水向下流。

這不只是恐懼,單純的怕死不會造成這麽大的壓抑感覺。而是文化和制度,把人心中的恐懼無限放大,又無處發泄,眾人互相感染,營造出來的一種恐怖氣氛。從這種精神重壓之下解脫出來,流淚只是一種宣泄的形式,並不是懦弱。

同樣是這些人,如果換一種方式,讓他趕到清遠軍來,哪怕是要戰鬥,要流血,也不會出現這種可怕的情緒。軍紀森嚴,只能說禁軍把這四個字不好的一面充分表現了出來。

甘昭吉突然想起了什麽,急忙策馬奔到許懷德身邊,叉手道:“太尉,且先不要解散軍陣,且聽我一言!”

許懷德愣了一下,本來他從先前強咬牙關忍耐的情緒中剛解脫出來,正滿心歡喜,不想再跟以前那樣聽甘昭的廢話。甘昭吉來監自己大軍入清遠軍,自己做到了,不管是怎麽得來的這個結果,總是完成了軍令,甘昭吉也就失去了監軍的身份。轉念一想,還是要甘昭吉回去繳令,萬一他說自己幾句壞話,徐都護那裏不知看自己。

露出笑容,許懷德對甘昭道:“承受有話但講無妨,大軍有今日,一路上多靠你照應。”

甘昭面容嚴肅,正對對許懷德道:“太尉,可曾想好如何入城?”

愣了一下,許懷德道:“清遠軍李團練已經獻城,自然大軍開進城去就好。兒郎們一路上辛苦,入城之後好好歇息,駐在城裏等候都護新的軍令就是。”

甘昭搖了搖頭:“我擔心的就是這件事情!太尉,我從隴右軍中來,說給你隴右軍的規矩,你千萬照做!不然,千辛萬苦到了這裏,卻因為壞了軍規惡了徐都護,取你人頭豈不冤枉!莫當是小節,隴右軍中因為入城壞軍規被斬的也頗有幾個!”

聽到這麽嚴重,許懷德一下緊張起來,急忙拱手:“請承受教我!”

“隴右軍中的規矩,軍只管打仗,其余一切除非有軍令,不得插手!是以清遠軍雖然獻城,但獻城之後應當還由獻城的李團練代管。——不是太尉不能管,若是隴右軍中是可以管的,只是怕你拿捏不住其間分寸,不知不覺犯下死罪。大軍最好不要入城,還是紮營在城外面,酒肉盡管由城中取出來,在軍營享用。一樣的道理,只怕太尉一時不慎,縱軍搶掠了城中的百姓,徐都護那裏是死罪!”

聽了這話,許懷德嚇出一身冷汗。不是甘昭吉提醒,自己還真會這樣丟掉性命。別看在路上全軍嚇得魂飛膽喪,入了清遠軍城,個個生龍活虎又是一條好漢。哪怕是許懷德管束得嚴,只怕也免不了士卒在城中搶掠,一個手滑,把清遠軍殺成一座空城也不是不可能。

禁軍同樣有軍紀,同樣嚴禁搶掠百姓,哪怕到了敵境,沒有統兵官允許,也不得私自搶奪百姓財物,不然就是死罪。但制度是一回事,執行情況又是一回事。禁軍就是只制定了制度出來,而沒有保障制度執行的手段。一切權力都在統兵官,下面士卒犯了事他要連座,那麽如果有屬下士卒犯了軍法,第一反應就是掩蓋。開了殺戒,那就把人全部殺光成了一個很不錯的選擇。更不要說,按著五代傳下來的傳統,打了勝仗,入城搶掠一番是天經地義的。這仗雖然不是自己打贏的,入了城,搶一搶有錯?

等到傳令親兵回來,許懷德又叫過他們來,再去傳一次軍令。清遠軍雖然已降,只是前方戰事未知,為防意外,全軍整肅,依然結陣前行,至城外五裏處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