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內外有別

地斤澤北邊,一片低緩丘陵間的大草原上,徐平設了自己的帥帳。到了七月,趁著牧草未枯,契丹點集兵馬不易,戰事該發動了。把地盤先占住,安心等契丹大軍到來。

帥帳裏,徐平吩咐上了酒來,為即將出征的野利旺榮和成克賞壯行。

放下酒杯,徐平道:“前些日子來報,屈烈已經帶著幾個部落過了黃河。契丹西南面招討使蕭普達和四捷軍詳穩張佛奴帶兵攔截,已到了東勝州,隨時會過河。事已至此,沒什麽可說的,兩位大王帶本部兵馬前去接應。如果契丹兵來戰,則應頭痛擊!”

範仲淹拱手:“那邊河曲一帶依然是契丹境內,在那裏開打,會不會被契丹抓住把柄?”

徐平搖頭:“前些日子河東路安撫使司移文來,說是他們已經與契丹交涉過,唐龍鎮來守順叛宋之事。契丹答復,唐龍鎮是兩屬之地,來守順自己欲要歸順契丹,他們接納份屬應當。既然如此,我們先前說定的幾個州,也都是兩屬之地,部落歸順我們份屬應當啊!”

範仲淹示意明白了,再無異議。契丹自己送了把柄過來,再糾纏誰先動手就沒有意義了。這倒不是契丹西南面安撫司的失誤,他們是按照常規做的,以前與宋有糾紛,就是如此處置的。不過現在形勢變了,他們還沒有轉變過來而已。

舉起杯來,徐平向野利旺榮和成克賞道:“兩位大王,可有話說?”

成克賞看了看野利旺榮,叉手道:“我與都護見過多次了,知道隴右軍中規矩,與我們番人作戰多有不合。此次出擊河曲,不知道是按照隴右軍法來,還是按照番法來?”

“當然是按照番法!”徐平大笑,“大王多慮了!若要你們按隴右軍法,豈不是我徐平故意坑你們兩位。徐某做事,從來都是把話說在明處,不會在背後暗搓搓行事!此次你們出擊,以前怎麽打仗,現在還是怎麽打仗,我不會派人幹涉。占住州軍,我自會上奏朝廷給你們賞賜,至於其他的軍功,如首級之類,你們以前怎麽算現在還是怎麽算!仗打完了之後,我按照你們占住的州軍和軍功,一起算錢。你們軍內怎麽分自己商量,只是不要多寡不均,讓軍中有怨言,甚至有動亂就好。”

野利旺榮急忙上前叉手:“都護如此安排自然是好,只是有一樁,按照番法,首級是不怎麽計軍功的。俘獲得的賞賜多,首級則聊勝於無,此去再這樣做只怕有些不妥。”

“你們覺得不妥,那就改!一會讓折軍馬給你們錄一份大宋的首級賞格,你們挑幾個聰明伶俐的,背得爛熟,到軍中說給眾人知曉!”

野利旺榮和成克賞叉手謝過,這件事情問清楚了,就沒什麽再問的了。

黨項缺的是人口,所以他們的軍法,對於陣前斬獲沒有什麽獎勵,首級是沒有什麽用處的。反而是俘獲的人口可以充作奴隸,在黨項軍法裏重要的多。對於大宋來說,活人跟死人基本是一個價錢,身份不同,賞格不同,有嚴格的等級跟賞錢的換算。

黨項軍此次是被解散前發揮余熱,都知道打完了領錢,各奔前程。其他的還罷了,徐平把所有的功勞都折換成了錢數,沒什麽吃虧占便宜。惟有首級,因為戰後不可能再把戰俘充作奴隸,按以前黨項軍法算斬獲就不合適了。

徐平知道自己此話一出,野利旺榮和成克賞此去,必定一路腥風血雨。倒不怕他們殺良冒功,部落是全民皆兵,沒有什麽軍隊和老百姓的區別,男女老少能從首級上分辨就可以。而是為了一個錢字,他們可能把一路上敵對部落的青壯全部殺光,甚至歸順的部落可能也會遭殃。大宋對軍功的賞賜一向大方,沒辦法,就當是給他們的補償了。

兩人臨去之前,徐平道:“最後,把你們戰後發賞的辦法說一下,以安軍心。我與三司程學士商量過了,此次發賞,將士可以要求一次全部發放,但勸你們盡量不要這樣做。我可不想三五年後,這次領了賞的將士把錢敗光,到處作亂。所以,除非特別理由,一律把賞錢全部存在銀行裏面,給你們算利息,按照生活所需月月領錢。這不是俸祿,就是你們自己的錢,真正急用了,有合適的理由銀行也會一次結給你們。你們做其他的事,該領工錢領工錢,該領俸祿領俸祿,與此無涉。十年之後,這錢怎麽處置你們自己作主。”

野利旺榮和成克賞對這種辦法不陌生,他們知道秦州不少獻地的蕃官就是如此,天天在秦州城裏無所事事,月月從那裏的銀行領錢,生活無憂。雖然他們怎麽也搞不明白是怎麽算的每月領錢數額,能領多少年月,但對那種生活還是很羨慕的。依著兩人身份,雜七雜八各種補償下來,可以在靈州城裏買一座大宅子,過上奴仆成群的富家翁生活。而且這種日子是鐵打的,只要自己不作奸犯科,可保一世富貴無憂。除此之外,他們就是不掌權了,朝廷免不了還要給節度使的待遇,靈州城裏就是他們的安樂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