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宰相(第2/2頁)

收好詔旨,徐平對石全彬和劉永年道:“二使數百裏奔波,路上辛苦,且擺個宴席為你們接風。”一邊說著,一邊示意身邊的隨從去取金銀酬謝。

對官員來說拜相是絕大的事,要流水一樣的賞錢發出去,幾乎是見者有份。這是一直以來的舊例,徐平的家裏又不差錢,兩人高高興興地收了。

酒宴擺好,飲了兩巡酒,徐平問二人:“為臣拜相,自然是天大之喜。出仕為官,誰不想著能有這一天?只是我做集賢相公,政事堂裏變得就大了。”

劉永年嘴快,道:“李相公堅辭,去西北做了七路經略使。晏相公做了昭文相公,都護就做集賢相公,倒也沒有大變。”

徐平吃了一驚,仔細問才明白,原來是李迪主動離開了政事堂,自請到西北去了。

都護府撤銷,徐平回京,西北必須要有重臣坐鎮,而且去的還不能是一般人。現在那幾路的經略使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即使不管禁軍不做帥臣了,也都是極能折騰的人物。王沿不管是資歷還是能力,在官員中都算傑出,可他在那幾個人中,卻也有些坐不住位子的感覺。範仲淹和韓琦自然不必說了,方偕是敢向朝廷提條件要大權,不答應就另請高明的人,吳遵路軟硬不吃,誰的賬都不買。徐平憑著自己的功績和資歷能壓住他們,一走,西北就再沒有一個能夠讓眾人推服的主事人。

黨項被滅,其地初定,這個時候必須有強力人物坐鎮。這幾個人能力沒有問題,可湊到一起就有問題了,相互協作配合的事情往往定不下來。

能夠壓住他們的,朝裏沒有幾個合適人選。範雍和夏竦在西北自己搞砸了,現在去沒有人會理他們,晏殊又實在擔不起這個擔子,算來算去,只剩下李迪和呂夷簡了。李迪比呂夷簡的年紀大許多,但身子卻比他硬朗得多,沒有辦法,最後只有他去。

如此做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徐平回京之後,要照顧兩府的平衡。前線大勝,樞密院的聲望大漲,權力在急速擴大,穩穩地與中書門下分庭抗禮。李迪在中書,能夠跟樞密的呂夷簡分庭抗禮,徐平在中書也同樣能夠如此。但如果讓李迪和徐平一起在中書,就又要把樞密院壓下去了,不利於後面的軍改。為了讓軍改順利,徐平回京,李迪應該走。

嘆了口氣,徐平覺得挺對不住李迪的。這麽大年紀了,還要跑到西北,穩定下來怎麽也要兩三年的時間。自己中進士,踏上官途,前期有些小挫折,但在升到中層之後,卻一直受人提攜。從最早的張知白,到後來的王曾,到現在的李迪,是他們把自己拉到了宰相的位子上去。

當年寇準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宰執,是因為宋太宗急於清理舊勢力,特意扶持他們這些人,徐平並沒有這樣的條件。他前面人才濟濟,趙禎也沒有清理舊臣的想法,能夠在三十出頭的時候做到宰相,還要超過寇準,真要感謝這些老臣。

內憂外患之下,大家縱然還有私心,但行事沒有因私害公。從徐平入三司,大家通力協作之下,最終有了現在這個局面。

前面的幾位宰相如此,徐平突然有些懷疑自己的肩膀,能不能扛起宰相的責任來。到了宰相這個位子,就不僅僅是能做事就可以了,作為群臣領袖,宰相是要真地治天下的。

宋朝的相權,單論哪個宰相,相權並不強大。但把宰執加起來,相權就極重了,遠大於秦漢之後各朝的相權。與士大夫共治下天,不是說說的,這是真正的制度。空前的中央集權之後,皇權和相權形成了一種相互依存的關系,矛盾有,合作更多。

兩府現在的人事,首相晏殊明擺著就是備位的,他除了資歷,沒有可以壓制徐平的地方。他自己想做個太平相公,徐平只要讓他做太平相公就行,真正的擔子在徐平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