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蔡襄之錯(第2/2頁)

非要天下不再出現治亂循環了,真沒有辦法,社會發展總是這樣來來回回的。

不解決不行,經濟危機不允許發生,資本主義的事情我們不許有,這是日耳曼人那種又蠻又軸的勁頭。事情有一利必有一弊,兩全其美只是暫時的,矛盾是發展轉化的,好的總有一天變成壞的,壞的有一天說不定就變成好的。這沒有什麽可怕,不能想著把子孫後代的事情也做了,更重要的是要告訴他們因時制宜及時更改。

韓愈和柳宗元建立的政權的合法性在人,在人的表現就是查天下治亂,亂的時候要及時更正,治的時候要努力堅持,實際上是非常先進的,合乎社會發展規律的。新舊兩黨除了意識形態和政策取向間的爭執,輪流上台執政的理論基礎就在這裏。這個理論基礎,就是兩黨制國家輪流執政的內在原因,哪怕徐平前世,世界第一大國依然是如此。

仁義之道就真是沒有弊端了?當然不是。只是意識形態下這個弊端不是弊端罷了。這樣做要求政權對社會的掌控力足夠,調整還得及時,對政權的執政能力要求很高。一旦政權失去這樣的能力,對社會掌控不足,仁義之道的弊端就顯現出來了。

此時宋朝對農村的掌控力還是比較弱,在城鎮的掌控力過強,徐平在制度上的改革措施,就是針對這兩個方向來的。農村要開始收權,建立自助的各種組織,由官方進行制度和財政上的支持,幫助他們對抗地主的剝削。在城鎮開始放權,放松對行會的管制,放開價格管制,並引導農村的資金投向城鎮,引導工商業的發展,開啟工業化時代。

這個過程,其實就是徐平前世改革的過程,不過面臨的條件不一樣,所取的方向和政策措施不一樣罷了。前世改革面臨的是農村和城鎮的掌控力都過強,表現出來的就是城鄉同時放權,放下官方的包袱,向社會要發展的動力。

過了這個階段,社會推動發展的動力枯竭,用於發展的社會剩余向少數人集中,新的社會危機便又出現。改革的措施便就要反過來,重新收權,官方來背起發展的責任。

城鄉的不平等,必然帶來改革措施的不同步,只是現在改革初起,徐平同時向城鄉一起下手罷了。隨著生產力發展,工業化的進行,城鄉差別慢慢消失,政策措施才會同步。

改革初起,必然會出現副作用。如在農村,收權之前一些利於發展的基礎設施,道路和橋梁,開渠和開荒,諸如此類,是由鄉村的勢力之家完成的。甚至新式農具,也是由這些人家購買,投入到實際使用當中去。一旦收權,農民的自助組織尚不具備這個能力,可能會出現基礎設施建設的倒退。此時要由官方出面,及時扼制住這個倒退趨勢,使社會生產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到發展的正常軌道上來。

以矛盾論的觀點,政策措施必然是有利弊兩個方面,會相互轉化,真正的萬世法其實是沒有的。為萬世開太平,不是固定一個政策,從此無憂,而是告訴後人,這個政策有利有弊。現在用是利大於弊,當矛盾轉化,利不是利,弊不是弊,要及時改革。

不管是勢力人家,還是平民百姓,都是政權之下的民,沒有好與壞,沒有哪個是朋友哪個是敵人的問題。隨著社會發展,對於社會中的每個人來說,平苦之民可以成為勢力人家的一員,勢力人家也會跌入平苦之民,這都是社會的正常現象,不必視作洪水猛獸。在內部分階層,阻擋這種轉化,就是在給自己埋地雷。

不管是把自己人當朋友,還是把自己人當敵人,都是喪失了政權的執政立場。執政黨不要在內部找朋友來支持自己,這是革命黨的辦法。找到了朋友,也就分出了敵人,一旦社會矛盾轉化,政權的基礎就轟然崩塌。蘇聯的崩潰從內從外可以找一萬條理由,可以揪出來無數個罪人,但最根本的,是作為執政黨,采取了革命黨的辦法,最後亡於內部。

政權有立場,但不要讓立場左右,喪失自己的獨立人格。一旦喪失,政權就非常危險。

共產主義留給後人的關於社會的最偉大的理論財富,一是發展的觀點,發展是社會的必然。二是階級矛盾是社會內部的主要矛盾,並由此而發展出來的中國化的矛盾論。

矛盾是對立的統一,否定之否定體現了矛盾的對立,卻沒有體現出統一。這是由此支持的政治理論最後失敗的根本原因,哲學基礎。科學主導了生產力的發展,哲學則主導了政治理論。政治失敗,內因大多都是在哲學基礎上。

徐平為什麽在出現兩黨制萌芽的時候,要一道德,改為一黨?便就是因為從哲學基礎上生出來的兩黨制,歷史上的宋朝已經走過一遍了,沒有必要再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