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三章 海塘說策

林縛與曹子昂、寧則臣、孫尚望等人爬上海塘,眺望渦水河口忙碌的工地,指著左右說道:“在李卓對燕北防線進行有效整頓之前,我們都要提防東虜會在入秋後會再一次的破邊入寇……”

“是啊,破邊如破豆腐,換作我也會每年來鬧一回……”寧則臣感慨說道。要不是晉中軍、邵武軍以及他們跟東虜打了幾次硬戰,東虜此番入寇怕是連毛都不會掉幾根。如今晉中軍給打殘,邵武軍給打殘,江東左營雖說風光些,但是實力還很弱小。

“下一次也許就輪不到江東左營北上勤王了。”曹子昂微嘆道。

林縛深吸了一口氣。他暫時能留在津海,是因為朝廷需要他留在津海協從組織海漕,往津海倉輸糧,待京畿糧荒危機稍緩,江東左營就需返回江東駐守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撈到進京面聖的機會——林縛對這個也沒有什麽期待的,倒是林夢得等人期待這事,以江東左營四戰大捷及協辦海漕的功勞,特旨進京似乎是應享的榮耀——下一次東虜再破邊入侵,能不能北上勤王,則要看嶽冷秋的臉色了。當然了,兵部直調江東左營進京勤王也是可以的,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

林縛擔心的還是津海能不能在東虜下一次破邊入寇之前建立起完善的防禦體系來。

“河間府治、津海縣治、都漕運司、鹽鐵司諸衙門都將集到這裏來,待京畿糧荒危機緩過,接下來就要在這裏築一座新城。”林縛跟孫尚望說道:“那臨時所設的渦口巡檢司職能就跟津海縣重復了,會撤銷掉,你若想在地方任職,我可以舉薦……”

“大人若不嫌尚望愚笨,尚望願為大人記賬抄錄……”孫尚望不大想在地方上擔任官職,他想融入江東左營這個群體,而非留在地方上勾心鬥角,一直沒有機會說出來,今天見林縛說起這事,孫尚望便直接提出請求。

“這樣啊,記賬抄錄是屈了你的才。”林縛沉吟片刻,說道:“那我給你安著‘協漕’的差遣,算是江東左營的屬員。但我仍然希望你能留在津海,畢竟你對這裏的情況熟悉……”

“卑職既然是江東左營屬員,去留自然任憑大人吩咐。”孫尚望說道。

“那有什麽分別?”寧則臣笑著問。

林縛拿眼色制止他們討論太敏感的話題,跟孫尚望說道:“我留在津海協漕的時間不會長,就會給調回江東去,但是協漕之事不能廢,聯絡諸海商,船東之種種舉措不能廢。我們離開之後,此間事便以你為主……津衛島與私島無異,我要你不惜一切成本將其築成堅壘要塞,我留一哨甲卒,一艘千石戰船置於島上,日常訓練你無需管,若有急需,聽你調用。此外,津衛島儲備糧,儲備水,以萬人一個月足用為限,做好東虜入寇,津海軍民往津衛島疏散的準備。我會與林續文指出要害,要他將晉中精銳集中留駐津海新城,戰時,津衛島與周家寨、津海新城互為犄角……”

“大人對李卓平虜策不抱一點信心?”孫尚望疑惑地問道。

林縛能看到平虜策抄件,曹子昂、寧則臣、孫尚望等人自然也能看到,但也只限於這些人了。

林縛轉身望向湛藍的大海,輕輕一嘆,說道:“李卓其人有用兵之謀,平虜策不能不說是上策,卻不大容易實施啊……”

“怎麽說?請大人賜教。”孫尚望問道。

“陳塘驛慘敗之前,朝中對東虜布局是外線防禦,以燕山防線為依托,在外圍層層疊疊的築堡建塞推進,以壓縮東虜戰略空間。”林縛說道:“陳塘驛一敗,邊軍退到燕山防線才站穩腳跟。為了扳回戰略上的劣勢,兵部對東虜的防禦思路,還是停留在外線防禦上,一直想繼續在燕山防線外築堡建塞,加深燕山防線的縱深。陳塘驛慘敗之前,邊軍尚敢與虜兵野戰,用外線防禦思路建起的外線堡塞,能互為犄角。但在陳塘驛慘敗之後,外線防禦思路就有些失靈了,各守軍都龜縮在塞堡裏不敢出動,就失去互為犄角,連成一片的作用,也無法順利推動軍塞屯田,使得再構築外線防禦的耗銀極高,也難有大的成效……

“……李卓所獻平虜策,戰略思路則與外線防禦相反,是內線收縮防禦。首先是穩固守住燕山防線,放棄向外線築壘增加防禦縱深卻分散兵力的努力,在退縮固守燕山防線的基礎上,將原先分散到外線堡塞裏的兵力及其他路重兵,聚集在臨榆(山海關)或者說是薊州內線,並在津海增設舟師,與山東之登州舟師,形成內線縱深的防禦之勢——這便是我們看到的平虜策,但是在這個平虜策裏,李卓還只寫出他整體思路的第一階段。你們看對面……

林縛手指向東北面,在海平面的背後是遼東半島,“對面就是遼東,就是東虜敵後,若是照平虜策布置,形成重兵集結臨榆或薊州、津海、登州的三路布局,實則是對東虜形成三路打擊之勢。準備妥當之後,臨榆或薊鎮集結之重兵沿遼西地往北推進形成針對東虜的正面戰場,牽制東虜主力,然而兩路偏師從津海、登州以舟師載兵直搗敵後遼東,攻擊必救,即使不能一舉潰敵,也能形成外線主動進攻之勢態。這時候就算轉變成外線防禦戰略,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