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1章【離開】

常說昆明四季如春,但也有缺點,那就是夏天的雨太多了,有時候一下雨就是半個月。

周赫煊好像被困在了昆明,連續三天大雨,根本就沒法離開。每天晚上更是忙得不行,因為學生宿舍透風漏雨,經常半夜起來用臉盆接雨水,否則床鋪就要鬧洪災。

周赫煊在下雨天也去聽了幾堂課,那滋味很難受。因為屋頂是鐵皮做的,雨點砸下來叮叮當當像個不停,老師們只能大吼著上課。

金嶽霖本來說話就小聲,有次上課實在吼不出來,講課內容完全被雨打鐵皮聲蓋住,幹脆宣布停課帶學生們到屋檐下賞雨。

那天的轟炸損失也統計出來,師範學院被炸毀一棟校舍,幸無人員傷亡。校本部的行政辦公樓也被炸塌,說是辦公樓,其實也是土墻平房,得等到天晴才能開始組織修復。

校本部還有兩個師生受傷,一個學生被炸飛的石子擦到額頭當場昏迷,醒來後並無大礙;另一個講師被埋在土墻下,腿部骨折,差點喪命,如今還躺在醫院裏慢慢休養。

這種情況已經算好的了,西南聯大剛剛成立不久就遭到轟炸。那是日本飛機第一次轟炸昆明,由於城內的防空報警系統不完善,共被炸死掃死兩個學生、三個校工和三個教職工家屬。

現在不管是拉防空警報的警報員,還是學校的師生家屬們,都對空襲習以為常,人員傷亡大大減少。

如此朝不保夕的日子,不但沒有把師生們嚇退,反而激起他們的愛國熱情。全面抗戰期間,超過30%的聯大學生投筆從戎,還有多名教職工也入伍當兵。

比如大詩人穆旦,此時就在西南聯大外文系讀書,畢業以後留校任教。24歲時,穆旦以大學助教的身份報名參加遠征軍,歷經九死一生才僥幸生還。

周赫煊對此有些羞愧,因為他抄了穆旦的《贊美》,他能做的就是盡量在財物方面幫忙。

來到昆明的第五天,雨停了,周赫煊把梅貽琦約到茶館見面。

“泡茶館”和“跑警報”是聯大師生的集體記憶,他們不是在茶館裏娛樂,而是去茶館裏做學問搞研究。

西南聯大只有圖書館是瓦房,不受下雨的影響。但圖書館空間有限,只能容納少數人,剩下的就只能去附近茶館了。茶館裏有電燈,泡一杯茶就能坐大半天,是個讀書學習搞研究的好地方。

時間一長,茶館老板就感覺受不了,有些故意調暗了光線,明擺著不想師生們來蹭位子。

梅貽琦端著茶碗蓋撇沫子,問道:“周先生要走了嗎?”

“明天就走,”周赫煊拿出一張支票說,“在昆明銀行能取100萬法幣,是拿來給學校修圖書館和校舍的。圖書館太小了,規模應該擴大一些。校舍的鐵皮房頂也該換了,全部換成瓦片,至少下雨天能照常上課。這些錢盡快用出去,最好立即找人購買建築材料,否則再拖下去物價又要漲了。”

這年頭是資本家都難受,別看周赫煊在四川開工廠搞房地產大賺錢財,但物價上漲的速度有可能比賺錢速度更快。現在賺幾千萬感覺好多好多,但再過幾年都是廢紙,1943年西南聯大買一個電表就能花掉15萬元。

與其把錢放在銀行裏貶值,不如把錢用在實處,至少周赫煊心裏要好過一些。

當然,還有更穩妥的保值方法,那就是把錢換成黃金或外匯。四大家族帶頭各種存儲外匯,民間人士則挖空心思儲備黃金,傻瓜才把不斷貶值的法幣捏在手裏。

梅貽琦拿著支票,感覺心頭又暖又酸,他有些哽咽道:“周先生,感謝你對聯大所做的一切,我會立即讓人購買磚石瓦片。”

周赫煊又拿出一份電報,笑道:“中央大學和金陵大學農學院的師生,已經發來回電,他們昨天就從成都啟程了,還帶來了美國引進的良種雞。我只負責出錢,剩下的你們自己接洽解決,開辦養雞場的資金我會陸續匯來。”

“聯大師生一定把雞養好。”梅貽琦說。

民國時期,就屬中央大學和金陵大學的農學院最厲害。前者始於清末張之洞,技術底子雄厚;後者就更厲害,各種國外知名農學家前來教學,一些國際友人在抗戰期間也沒離開中國。

這麽說吧,除了部分屬於蘇聯支援以外,新中國的農業技術發展就是靠這兩所大學打下基礎的——這還是在大量頂尖農學家選擇前往台灣的情況下。

另外北平農業大學也比較給力,但比起中央大學和金陵大學的農學院還是遜色許多,主要原因是長期沒有穩定的經費來源,導致師資和生源越來越差。

6月23日,周赫煊離開昆明。

走之前,周赫煊去拜訪了龍雲的三公子,感謝對方提供香煙等物資,還給龍三公子寫了副字以作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