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東吳發兵(第3/5頁)

整個後殿是那樣靜,靜得呂蒙幾乎能聽見青萍的呼吸聲。事實上,他根本不敢聽她,他唯一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心跳。他在那裏呆怔了片刻之後,便從後殿的正門走出,回到大殿的一角,再次坐在溢滿清水的大缸前,沉下身去,開始磨刀。

而他身後殿堂的橫梁、大柱,分明已經紮滿了利刃和飛刀!

在攻打荊州的決定已下,全國上下忙於備戰之時,整個東吳到處都是和青萍郡主一樣心情不好的女人。無疑,周瑜的妻子小喬,注定也是其中的一個。不過,和青萍不一樣的是,她不能像她那樣任性地發脾氣,而是只能自我排解,將愁緒寄於歌樂舞蹈,尤其是心愛的編鐘擊奏之中。

自那晚兩人偎依著演奏夢中得來的新曲之後,周郎便從這個家裏消失了。問過幾次侍衛之後,小喬索性不問、不想,甚至在早晚偶爾見到他之後,故意不看他那雙內疚閃避的眼睛。

她每天獨自一人,留在家裏敲擊那座主公賜予的編鐘。除了各種既成古曲之外,她還自己編奏了好幾首新曲,不過,不包括那曲夢中得來的悲音。那首曲子她不忍聽、不忍想,甚至不願回憶。她常常想,深愛又如何,周郎又如何?很多時候都還不如這編鐘。至少它能給自己快樂,給自己安慰,它才是自己的孩子,是離自己最近的親人。

這晚,周郎照舊沒有回家,也沒有捎回消息。小喬在大堂獨坐半日,起身走到那編鐘跟前。她默默地凝視著它,回想那天主公如何將它賜給自己,自己又是如何和周郎一起擊奏……想著想著,不禁取下肩上的絲巾,輕輕地在那甬鐘的鐘身上揩抹起來。她一邊揩抹,還一邊撫摸鐘上的銘文,不時地輕叩一下。她做這些的時候,臉上不自覺地微笑著,神情像一個母親在侍候自己的嬰兒。

然而,沒過多久,一片無聲無息的陰影突然從前方遮住了她。她納悶地擡起頭,只見十數位面孔陌生的甲士不知何時來到了堂前,他們肅立著,眼睛一動不動凝視著自己的前方。

“怎麽?”小喬嗔道,聲音不大,卻足夠威嚴。

那為首的校尉先是向小喬微微一揖,然後才開口道:“稟夫人,主公有令,十斤以上銅器全部收繳。”

小喬微微一怔,一縷失落的痛楚從她的眼中一閃。不過,像往常一樣,她沒有讓它擴散。她甚至沒有讓它爬上自己秀麗的眉尖,而是勉強一笑,淡淡道:“擡走吧。輕點兒,別弄疼了它們。”

“遵命!”

那校尉答應一聲,便指揮甲士們上前摘取編鐘,那一只只狀若花朵的編鐘被小心翼翼地采摘下來,安放好,然後擡了出去。

小喬呆呆地望著,她眼中痛楚的陰影突然越來越大,越來越深,突然,她追出去,叫住那校尉,盯著他那惶恐的眼睛,癡癡地叮嚀道:“化銅的時候,要小心一點,它們跟我久了……通人性,會痛……”

那校尉也被她的柔情打動了,沙啞地應了一聲:“哎。”

編鐘、甲士和校尉消失了,剛剛還流光溢彩的大堂,瞬間只剩下佇立著的空蕩蕩的編鐘木架。小喬凝立片刻,慢慢在那木架前的錦墊上跪下,呆呆地望著那曾經懸掛著編鐘的虛空,目光沉沉地黯淡了下去。

那編鐘就要化為烏有了,可這承載它們的鐘架什麽時候才會消失?它看上去是那樣堅實,它挺立的姿勢是那樣筆直,那樣優美,盡管它的橫梁上還留有一道道鐘耳勒出的深痕。

小喬的意識逐漸朦朧起來,她微微閉上了眼睛,下意識地執槌朝木架上的虛空驀地一敲。那原先懸掛揭鐘的半空,竟然發出了一聲鐘樂的轟鳴,那聲音那樣美妙,那樣如夢如幻……

小喬陶醉地笑了。她的眼睛沒有睜開,雙手卻繼續擊打著虛空。果然,那虛空發出一陣陣清朗的鐘鳴,而且,它奏出的,就是小喬一直不願再奏的那首寓言之音。她在一瞬間產生了錯覺,仿佛她的周郎還坐在身後,仿佛那編鐘還沒有消失,而是一直懸掛在她面前,任由她隨心所欲,擊奏出任何想要的美妙音符。

小喬站起身,好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推動著,沿著那鐘架翩翩舞動起來,與此同時,她手中的鐘槌也在想象出來的編鐘上優美地掠過……於是,那原先懸掛編鐘的虛空,統統發出了悠遠的鐘聲!她發了瘋似的不知疲倦地來回擊奏著,那鐘聲也真如她的一堆孩子似的,發出高低不一的裊裊之音,既像是彼此間的呼喚,又像是對她愛撫的回應。這鐘聲一直持續到深夜,小喬累極、倦極,才終於停手站起身來,翩然離去。

直到她的背影在門口消失,那鐘韻仍在空氣中無聲地顫動著。

兩天之後的一天早晨,一身鎧甲的周瑜出人意料地出現在吳宮大殿。其時,孫權腰懸王劍,正一臉威嚴地佇立在玉階之下。在他倆的面前,眾武將按等級依次排立,甲士們手執刀槍,如一根根鐵柱佇立在四周。在離他們不足百米的地方,飄揚著各位將軍的大纛。